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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姬啊,本宫膝下无子……这一生,恐都不会有子嗣了。本宫在这宫中何尝不孤独?见了你,却如同见了本宫家中幼妹,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不然,本宫也不会知你险些被那赵为昭所害、失了孩子时,愿意出手助你。”

“你可知,你怀胎之时,若非医士日日照料、看护你服药。孩子先天积弱,或许早就胎死腹中?如今阿毗吃的苦,亦都是为了他好。”

丽姬的面颊上还挂着泪,听到这句,怔怔望向面前仪态端方的女人。

“你我虽都是妇人,却绝不能妇人之仁。”

江氏轻拍她手,道:“陛下有那么多孩子,若不是医士的法子,阿毗岂能脱颖而出。如今他已盛名在外,更不能半途而废——”

“他来日,定是要入主东宫的,他是你我唯一的倚仗。”

语毕,望向地上哀嚎不已的血人,江氏似也露出几分哀伤之意:“若非因此,本宫岂肯让他受这般苦楚。”

耳边笛声渐止,魏弃俯身呕血。

见状,她甚至亲自矮身、扶起了那面色青白的小儿。

任由他一身鲜血染红了自己身上浅青披帛,江氏捻起袖角,轻轻为他拭去脸上斑驳血痕。

“阿毗,”她轻声道,“我儿。”

“你记住,欲成大器,必忍人之所不能忍。母后知道,你定不会让母后失望……是也不是?”

后来想想,也许正是那所谓“神药”的作用。

魏弃对于自己人生头四年的记忆,清楚得几乎刻骨。

他甚至可以回忆起自己会说第一个字时,母亲在惊喜过后、那近乎悚然的表情;

记得自己过目不忘、将书册眨眼间倒背如流,太傅眼珠子几乎掉出眼眶的惊奇;

记得自己拉开如小山般壮实的将军亦束手无策的十石弓,众人一片死寂过后,震破天际的欢呼。

当然,他也记得自己喝过的每一次药。

记得每一次针灸药浴过后自己皲裂的皮肤,那种锥心的痛苦,记得回荡在整个地宫中的哀泣之声。

他那时年纪小,时常控制不住流泪。

可泪水流过的地方,伤口反而更痛,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哭了。

他已经忘了流泪的滋味。

出现在人前时,他须得是出生便天降祥瑞,无所不能、过目不忘,天生神力的九皇子魏炁——对,那时他的名字,还是魏炁。

可没人知道,神鸟绕梁只是人为的假象,那些鸟儿不过被饵食引诱;

而让他从一众皇子中得皇帝青眼的种种不凡之处,背后,却是从他仍在母亲腹中开始,那些古怪的汤药浇灌而来。

可偏偏,多年未有所出的皇后,却在帝王有意册立东宫的前夕,被诊出喜脉。

魏弃闭上眼睛。

——对一个后妃而言,还有什么比“水性杨花,不忠不洁”更脏的脏水呢?

——对一个即将要被册立储君的皇子而言。

还有什么,比流着“水性杨花”的母亲的肮脏的血,更令帝王厌恶呢?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上位者眼中不过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