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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

也许他确实就要死了。

沉沉想到这,心里一片荒凉。

尽管她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过:魏弃本也不算是个大好人。何况,他若是死了,朝华宫无主,自己便可以光明正大被调离于此,理应开心才是。

可是……

谢沉沉想:若是他死了,就像那日,圆心湖游廊内外,那么多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会有哪怕一个人为他而落泪悲伤吗?会有一个人,还在尘世间惦念他吗?

惦念那个一身素衣坐在雪中,如玉面菩萨般无喜无悲的“九殿下”;

那个任木屑纷飞、寒霜欺面而不察,她抬起头、只看得见一截瘦得细尖又白得融入雪的少年。

他做的面很难吃,嘴巴很毒,爱折腾人,有千千万万的缺点;

可他若是不发病、不伤人的时候,也会为生病的自己煮面,用“刻薄”的话来关心,“折腾”完人,会因为她喃喃说冷、而伸手抱住她入睡——

除了自己这个稀里糊涂跟了他的“妾”。魏弃身边,再没有至亲的亲人,没有真挚的朋友。

若是死了,以后逢年过节,谁来给他烧纸?

活着的时候是个“疯子”,不在人世,也要做个无人挂牵的孤魂野鬼吗?

“……殿下,”她忽的轻声说,“我不想你死。”

不想你的一生,就在我眼前,如同初春时融去的雪,洇出一地湿痕后,了无痕迹。

可魏弃依然沉默着。

也许他根本没有听到,也永远不会再回答了。

来时黑黢黢的长阶,如今更显得漫无尽头。

沉沉越走越累,几乎每迈一步,就被背上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

左右无法,她脑中浆糊一片,却忽然地,竟冒起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念头。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她咬咬牙,努力颠了下身后少年,继而喘着粗气道:“而且、我阿娘说过,给别人作妾,是抬不起头来的,一辈子都要矮人家一头。你死了,我难道、还要做你的……我不想……”

不想什么?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我不想做你的妾。殿下。”

她说:“所以你、你一定不能死……不能现在就死,你还要给我写……放妾书。”

皇室中人,真的有放妾书这个说法么?沉沉并不知道。

这说法她亦只是在伯父家中妻妾不宁、大伯母闹着要把三姨娘送去别庄时偶然听到过。

但她知道,这话说出口,无异于明摆着在自己脸上写下“我有异心”四个大字——魏弃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人,能不被气活过来?虽然……他若是醒来了,定是气得要杀她的。

可她竟也没那么怕了。

活生生的、要杀她的魏弃,说着要杀,却从没真的下过死手。

她骗一骗他,哄一哄他,他也就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