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却似乎没看到他那瞬息万变的脸色,只闭目养神片刻,忽又道:“九皇子的事,让烟柔多留神。”
他口中的烟柔,也就是曹贵的女儿,如今宫中的惠妃,曹烟柔了。
皇后名为养病,实则被幽禁宫中,昭妃醉心礼佛,有意避宠。
这一年多来,本是贵人的曹烟柔,与另外一名年轻答应渐得圣心,如今,已是宫中最受宠的二妃之一。
姓曹,自然是要为曹家人做事的。
必要时候,也须得学会吹吹枕边风才是。
曹贵知道兄长的言下之意,当即喏喏应声道:“是、是。我晓得了,我……我这几日便遣人同烟柔知会一声。”
曹睿便不再说话了。
靠着椅背,阖目不语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睡着一般。
但曹贵知道,这便是兄长暗示他不必在此徒增吵闹的意思了。
是以,他很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转身匆忙离开。
书房中很快只剩曹睿一人。
但实际上,又不止他一人。
他从桌下暗格中抽出一封书信,看过之后,沉默良久。
“盯住她。”最后,他说。
“必要时,可以杀之。但切记,把握好时机。”
“我倒要看看,魏峥还有什么把戏?”
语毕,他朝窗下挥了挥手。
肉眼所见的变化,自然什么都没有。
唯有空气中的气息蓦地沉静下来。他便知道,那个人走了。
可他的视线并没有从窗棂的方向挪开,相反,他转而定定望向窗边那盆——称得上不伦不类的“花”。
当然,准确来说,那其实是一根竹子。
一根……不像富贵竹般枝繁叶茂,也非玉山竹般自成景致,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孤零零的竹子,有成人手腕般粗细,直上直下,连一片多余的竹叶都没有,简直全无美感。
就那么种在花盆中,与其说是盆栽,不如说更像一把青色的、笔直的刀鞘。
尽管他已许多天没有为它浇水——更没有任何人敢轻易碰他书房中的东西。可是眼下,那花盆中的土壤却仍是湿润的。
这是一根顽强到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它的竹子。
他有一瞬的晃神。
于是,隔着二十余年的时光,他仿佛又回到自己三十五岁那年的寒冬了。
那个女人彼时就坐在窗下吧?
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帷幔。他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却清楚地听见她说——用一种近乎雀跃,到后来,又带着无法掩饰的动容的语气。
【这是我家乡人人都会种的竹子呢,中郎将大人,您没有见过吧?】
【我想将它送给您——】
【作为交换……可不可以请您,答应我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