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到安尚全踏入朝华宫,来为三十一收尸时:
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好似只是睡过去了、很快又会醒来,支支吾吾喊自己一声“义父”的傻孩子了。
他盯着眼前“干干净净”的三十一,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两眼发涩,竟然久违地有想要落泪的冲动时,他才终于迟滞地转过视线去,看向环抱双膝坐在一旁,眼神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姑娘。
“我来带三十一走,让他入土为安。”
他说:“这孩子喊了我十几年义父,如今,人死灯灭。我总该让他这辈子,有个体体面面的收场。”
他自称“我”,而非“洒家”。
用的是三十一义父的名义,而非说一不二的大内总管。
“……”
沉沉闻言,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压根没听进去。眼神仍是放空的,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有些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她轻声道:“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
“是我求他,如果殿下醒了,让他一定记得来告诉我。”
沉沉说:“所以他来了。如果他不来,兴许,有人能救他的。”
安尚全没有说话。
沉沉又道:“我答应了给他做三碗馄饨,可是,等我端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我应该早些做给他吃的。”
“上一次,他来时碰到我在煮面,我给自己卧了荷包蛋,但忘了给他那碗下一个蛋。他吃的是最素的素面。”
“我没有真的把他当成我的朋友,我害怕,所以心里总是忍不住怀疑他,我不知道,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最贪吃的三十一,到最后,却是饿着肚子走的。
她分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可临到要说了,反而哽咽着说不下去,唯有一颗接着一颗豆大的泪水,从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滑落。
安尚全就这么静静站着,看着小姑娘用细弱的双手捂住脸,起初,只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呜咽,到后来,却变成毫无顾忌毫无仪态的痛哭出声。
她哭了很久——为躺在自己眼前,这位以后再不会见面的“朋友”,也为自己的束手无策和徒劳无功。
而安尚全,自始至终沉默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她终于哭累了,肩膀不再起起伏伏,脑袋却仍深深埋在臂弯之中。
沉沉闷声道:“你带他走吧。”
安尚全听到了她的这句话,复才弯下身去,将三十一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