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我的呢?后来我老是自个儿偷偷地想,想来想去,好像,就是从我开口叫了她一声‘娘’之后,”沉沉说,“那是我会说的第一个字,我见了谁都喊娘,可是对着她,我怕得说不出话来,我怕我叫了她、她不笑,依然还是冲我摆摆手,爱理不理的样子。所以我一边喊,一边哭了起来。”
她那时还小,却对顾氏的神情记忆犹新。
那种茫然的、怔忪的、忽然便红了眼眶的表情,多年后,她把它理解为“接纳”。
也许,不是从生下她开始,而是直到那一刻,顾氏才真正成为了她的母亲。
“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也看到那种表情,”末了,沉沉说,“所以,我得纠正你。魏弃——没有‘就应该’。”
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
既然选择了做父母,就应当有接纳这未知生命带来的一切可能后果的预期。
她说完,伸出手去。
这一次,却不是捏他的脸也不是玩笑,她只是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把脑袋轻搁在了他的肩上。
这是一个带着“重量”的拥抱。
生命的重量,就那么看似寻常地寄居于她的腹中,而在她平坦的肚皮底下,血液在流淌,皮肉在变化。
而这个过程,并不只有她在承受着,他也同样如此。
他所忧心为难的那些问题,答案,亦并不在那些繁复陈旧的医书里,正在他眼前。
沉沉说:“我才没有那么弱。你知道吗?我在大伯家里的时候,可是连吃最噎人的饼子都能活下来的。所以,我的孩子一定也能做到。他肯定能好好地在我肚子里长大。”
“……”
“你相不相信?”
“……”
“怎么不说话?你相不相信呀?”沉沉忽的笑了。
魏弃依旧沉默,却蓦地伸手回抱住她,也将脑袋深深埋进她的颈边。
许久。
久到她眼皮打架、都快要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般直坠。
“就是因为。”
她才终于听到了他的回答,他说:“就是因为……相信你,比想象中更坚强。”
魏弃说:“所以我很害怕。”
不是担心,而是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