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日朝华宫外的“猎杀”之举——他信,有一便有二。
眼下他还能像这样坐在魏峥面前平心静气地下棋,也不过是因为于魏峥而言,现在,活着的他比死了的他,稍微更有价值些而已。
魏峥听他此言,脸上却难得的现出几分为人父母的温情。
“阿毗,你可知,北疆苦冷,冬季尤寒,”魏峥道,“于常人而言,绝非什么好去处。若非战乱之年无人可托,朕又怎忍心叫你长居北地。”
说话间,执棋的手亦微微一顿,将那黑子捻在手中把玩起来:“你以为,那谢氏女本就体弱,产子过后、经得住这般磋磨?于女子而言,生产本是九死一生之事,你不为她寻个四季皆宜之处好生休养,却要带她长途跋涉归去北疆,未免不妥。”
听他主动提起谢沉沉,魏弃眸色微暗。
却仍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棋盘,以平淡至极的口吻答道:“一时的苦,与一世的苦,内子总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他说,“何况,我留于上京,难免碍了陛下大业。何苦来哉呢?”
这直白过头的话,实在称不上“悦耳”。
但这日夜里——
许是因为眼前年不过十七的儿郎即将披甲出征,又或是北疆在手、宏图霸业勾得人心潮澎湃,无心动怒。
总之,魏峥听过之后,竟只朗然一笑。随后,抬手落下那决定胜局的最后一子。
“也罢。”
魏峥低声道:“你大哥自幼饱读经书,仁心善治,来日,定为百代传诵、贤明之君。若你能守得北疆几十年太平相安,叫那些猖狂的燕人领会大魏国威浩荡,晟儿是不会与你为难的。”
魏弃闻声默然,不置可否。
既没有对魏峥口中表明的储君人选有任何微词,亦没有半点讶然震惊之色。
他只垂下眼来,定定看向眼前那胜败已定的黑白棋局。
许久,同样扬唇一笑,道:“如此,甚好。”
魏弃告诉谢沉沉自己要去打仗时的语气,在她听来,实在和告诉她“今晚多添一道药膳”时差不多,不咸不淡,轻描淡写。
她虽有些心理准备,也知道这一日终归要来,仍是不免惊掉了下巴。
待想到要为他整理行囊时,才发现,魏弃早都在她不分白天黑夜睡大觉时收拾好了。除了衣物银钱外,甚至还另装了一箱子书。
不大不小两只箱箧,便把他这趟“出远门”所需的全部行装归置妥当。
沉沉却不放心,又一一掀开来、重新清点了遍。
末了,手里攥着那件用以御寒的狐皮大氅不住轻抚着。到这时,她才恍然回神、真正有了些离愁别绪的实感。
“这趟要去多久?”沉沉问。
“少则数月,多则数载。”
魏弃说:“但,我会尽可能快些回来……至少,在‘他’学会说话之前。”
他的眼神落在她养了三月、终于略微隆起些弧度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