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见状,起初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看他实在笑得开怀——连溪边的小书生也忍俊不禁,拿书遮着脸、吃吃的笑出声来。想了想,自己便也跟着笑了。
少年人的笑声并在一处,传得很远、很远。
【今天我们烤鱼吃吧……!】
【好!……那我要多吃一条!——可是,我不会烤呀,虎头,你会吗?】
【哼哼,当然会了。喂,那边那个书呆子,你吃不吃?】
【吃。】
【……你又没捞鱼你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许凶他,我把我的鱼分一条给小书生吃!】
这无忧无虑的孩提岁月,仿佛穿过漫长无端的时光,直至如今,回首望去,仍恍如昨日。
于是啊。
涉水而来、十七岁的谢沉沉,便这样静静看着那溪水旁托着下巴烘干衣裳的小姑娘,看着看着,忽的红了眼眶。
“沉沉——!”
有人隔着溪水,呼喊她的名字。
她扭过头,循声望去,隔着白雾依稀,看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影子:她本以为,那影子早就在记忆中模糊,可直到她亲眼见到的那一刻,才发觉,原来自己从没有忘记过。
“阿爹……”她痴痴地低喃。
阿爹——
反应过来那是谁,她忽然一抹眼睛,不管不顾地逆着溪流而上,撕心裂肺地喊:“阿爹,阿爹——!”
阿爹,沉沉在这里。
阿爹,你带沉沉走吧……
阿兄还活着,阿娘有了阿殷和婉娘,有了她的家人,可是沉沉——
沉沉,曾经有过,如今,又什么都没有了呀。
她嚎啕大哭,顾不得那“溪水”蚀骨般的疼痛,直将她双腿融下一层皮来,她却仍咬紧牙关,拼命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冲那道模糊的影子伸出手。
“阿爹——!”
沉沉不想长大,再也不想长大了,阿爹,你带我走吧。
“好累,好痛……好痛,每天都好痛,”她说,“阿爹,阿爹,你带沉沉走吧。”
男人立于对岸,仍是她记忆中笑眼慈祥的模样,蓦地,却有两行热泪自他眼角滚落。
他于泪眼中,向她不住地摆手。
就像少时,每回商队出发前,她总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前冲他挥手那样。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