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说话,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些辽西人,一口一声帝姬,难道还真以为她区区一个空有祖荫毫无建树的废物,不过占着一声先人传下的‘帝姬’名头,便能镇住底下人的野心?她眼下不打,不敢打,只有一个原因,打不过!”
“你、你……”
“这一仗打输了,你我这些平头百姓死不死,还未有定数,但她们赵家人,到时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杀了祭旗!”
多可笑。
兵临城下,困兽犹斗。
对于曾背靠二十万赵氏大军,雄踞八方商道的辽西人而言,再没有比“打不过”——这更直白、也更伤人的三个字。
争执的苗头一闪而过,再被浇灭。酒楼众人面面相觑,终只剩鸦雀无声的死寂。
末了,却不知是谁低声咕哝了句:“若是平西王还活着……”
若是他还活着。
若是平西王赵莽仍正当壮年、据守一方,令四方忌惮,辽西又岂会被人“欺凌”至此?
一声叹息,终只流于杯盏轻碰的无言相对中:
赵氏坐拥麾下二十万大军,却坚持避战不出,死守绿洲城。
反倒是拖家带口、挤破脑袋要离城避难的民众,每日在城门口大排长龙。
昔日物阜民丰、引人眼红的商贸要道,一夕之间,家家闭户,愁云惨淡。还愿咬牙留守于此的百姓,无外乎是将身家性命、尽数寄托于镇守此地的赵家大军,只一心盼着他们哪日能反扑魏氏、一举得胜。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王姬府中。
同样也是一副人仰马翻、焦头烂额的景况——
“不行!绝不可行!”
还未待听得赵明月将魏家兄弟的成算逐一道来。
猿臂蜂腰、满脸肃杀的高壮男人已是难压怒气、猛地拍案而起,“我辽西赵氏,岂能向突厥人借兵?!若平西王与我岳丈泉下有知,见我等竟向宿敌摇尾乞怜,怕不是要赶紧托梦、将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拉去作伴!”
“陈将军此言有理,”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人搭腔,“辽西乃我赵氏数十年基业所在,昔年平西王……王爷还在时,那群突厥人岂敢在我等跟前指手画脚,早被打得屁滚尿流,龟缩在玉山关外不敢造次!如今,却要我等卑躬屈膝……求他借兵,岂不丢尽了先人颜面!还请王姬莫再与我等说笑!”
“王姬莫要被外人蒙了心智!”
一群武夫,本就行事粗莽,话又着实说得太不遮掩。
赵明月自知有求于人,起初,还能勉强耐心应对。可越到后来、听得越多,尤其是那赵五养子——曾经同样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又在她出嫁过后一改态度的少年。
最后,竟还当着众将的面公然挑明:“王姬本是一介女流,如今嫁那魏氏为妻,出嫁从夫,我等不敢妄言。但,既已做了魏家妻,我赵家的事,还请王姬莫再搬出从前那一言堂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赵家军从此不姓赵,倒和外头叫嚣攻城的魏氏大军,认了同一个祖宗……”
至此,她脸上滴水不漏的笑面终是再端不住、崩开道道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