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此刻已被突厥人团团包围,纵使此刻,只剩下不到五十残兵在此,他们的口径竟出奇一致:
宁可战死沙场,“以身殉国”,也绝不苟且偷生。
“……好。”
塔娜强撑着听完他们表忠心,沉默半晌,却反而轻笑一声:“好,你们愿意为摄政王陪葬,我如何能拦?”
语毕,不等众人叩首“谢恩”。
她环视四周一圈,又叫起模样瞧着最是年轻的一名赤甲卫:“我且问你,你心甘情愿为摄政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是也不是?”
“是!”
“哪怕只是以命填命,死得毫无意义?”
“这……”
那人一怔,怯怯望向她:“有神女保佑,我等就算殒命于此,来生也能……”
“也能什么?”喉口腥气翻涌,她拭去唇角血丝,随即,定定看向在场每一人。
每一双写满疑窦、恐惧和“凛然正气”的眼。
“你们既然都叫我一声神女,那我也索性直言相告:听着,你们的神女,从前,现在,以后,都绝不会保佑任何一个毫不顾惜性命,甘愿枉死而放弃求生的辽西人。求死何其容易……便是我母亲今日在此,也只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诚然,她从未真正见过阿史那珠。
甚至连这样临时起意、近乎恫吓的说辞,也不过是图穷匕见的借口。
却不知为何,忽又想起梦中那女子离世前,最后的自问自答,想起她脸上近乎释然的笑容:
被写进传说和话本中的神女,究竟是如何让辽西从一片废土,变成沙漠中的黄金之地?
一株禾苗如何长成,一枚玉石如何被挖掘,这几十年的路,背后究竟又有多少辽西人以命相搏,才换来了今天的“绿洲城”?
她从来到辽西的第一天,便忍不住地思考这些无解的问题,至今依然没有答案。
可她知道,阿史那珠是这样爱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所以,哪怕被人掠去,依然许下“有朝一日,吾当携水生竹以归”的誓言;
这片土地,这里的百姓,也这样爱着她,所以,哪怕沙漠万里,曾经寸草不生的边野荒岭,依然长满了一望无际的水生竹林。
她是阿史那珠的女儿,却并不是阿史那珠。
神女的女儿,也并不是生下来便是神女。
可至少如今,她在学着——去做一个神女应当做的事。
“摄政王死了,会有新的摄政王;然而,绿洲城倘若败了,你们,你们的家人……全都要死。是要留在这里为你们的王爷陪葬,还是随我离开,由你们自己选。想留在这里、战至最后的人,我也无意阻拦。”
说话间,以手中长剑撑地,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塔娜抬手指向倒地不起的赵岩,“尚有余力的人,带上他,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