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做梦梦见,都常开心过了头,开心到……梦醒了还没发觉呢。】
是啊。
梦醒了还没发觉——后来,他也尝到了这般滋味。
解府被抄家那天,阖府上下兵荒马乱。
他抱着二姐姐的腰,死活不愿跟官兵走,哭得撕心裂肺。
他还记得,那时所有人都在哭。可只有二姐姐,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反而蹲下身来,用袖子给他擦干净了一脸鼻涕眼泪。
【别哭了,记得,只要能有一口/活气在,无论再难也要活下去,】她说,【因为二姐姐是怎么都会咬牙活着的,所以,阿麒,只要你也活着,有一天,总能再见到二姐姐,知不知道?】
【到那时候,二姐姐就让你骑在肩膀上看花灯,好不好?】
回忆分明遥远,一切却仿佛只在昨日,
“……方才我听聂将军叫你,谢奇,”塔娜倏然低声道,“人如其名,听小将军的经历,果真令人惊奇。”
“不,不是那个奇,”谢麒却摇头道,“是麒麟的麒。”
谢麒。
揽在颈边的手悄然一紧,他的心跳仿佛亦因此停摆一瞬,却仍咬牙装作毫无察觉,继续说了下去:
“我父谢善,曾受先帝重用,官至四品忠武将军,如今想来,或许他为我取名时,也曾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成人中龙凤罢?可惜后来,父亲被污下狱,家中男丁尽数充军漠北……”
谢麒叹了一声。
那叹息中,却并无任何遗憾或怨怼,仿佛只是回忆至此,为叹而叹的一口长气。
“好在,平西王念在我父曾是赵家旧部的情面上,命人悄悄将我与几位阿兄救了出来,对外只说我们都已病死在路上……只不过,救了归救了,他却不能养我们一辈子。”
其余几位兄长,不是受不了一朝跌落凡尘、再难翻身的痛苦自绝而亡,追随父亲而去;便是铁了心要为谢家翻案,自赵家求了盘缠上路,却从此杳无音讯。
只有他,年纪最小,却最能吃苦。
这些年,他在辽西挨过打,遭过骂,受过骗,三十六行,除了卖/屁股的活计做不得,他什么都愿意干,只要谁能教他本事,他就愿意叫谁一声爷。
也因此,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却早没剩下一块好肉,遍体鳞伤。终于,才叫他学了一身本事,混出几分名堂。
两年前,他更因武功出众被召入军中,归入聂复春麾下,因一路敢打敢拼,渐渐得了一身军功。
“我知道,所有人都说我二姐姐死了,被老皇帝毒死了,可我从来都没信过。”
谢麒说:“我二姐姐比谁都乐意活,她那时才十六岁,怎会就这么死了?我想亲眼见一见她,但我去不了上京,也进不了皇宫;老皇帝死了,我更没了机会给她报仇。我只能安慰自己,只能想着,像我二姐姐说的,只要活着……熬着这一口气,总能再见到的,”他说,“可惜,如今我长高了,也壮实了些——二姐姐恐怕已背不起我。”
“是么?”
“不过,我一定能背得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