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保佑!她这一胎生的孩子每一只都很健康。再没有比这更值得庆祝的事了,来,来和大哥一起喝个痛快!】
“你还在磨磨蹭蹭个什么劲!没见过死人么?!人都死了,有什么可怕的?”
【你是个战士,你的刀是用来杀人的!为大汗立威,为我们的族人掠夺肥沃的土地,用更多辽西人的血,祭奠死去同伴的在天之灵,是我们作为战士的荣耀。你现在说你害怕?!】
【见了血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胆小鬼,不如在家喂羊,你上什么战场!】
帖木儿咬紧牙关,麻木翻动着面前冰冷的尸体,脚边渐渐积聚的乌暗血泊中,却只映出一张写满惶然的面庞。
眼角余光瞥见血中倒影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又莫名想起了那只夭折在草原的羔羊。
“这是……!”
直到不远处,一声短促的低呼倏然传到耳边。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拉里怀中抱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再三确认过后,终于满脸惊喜地爬起身来,直奔他身后的特姆大哥跑去。
却不料,跑得太急,竟被尸堆中横出的一只手臂绊倒,狼狈地摔倒在满地血水中。手中的人头亦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老远。好巧不巧,正“停”在帖木儿跟前。
帖木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弯腰去捡。
“滚开!”
拉里狼狈地直起身来,察觉他动作,却倏然双目圆瞪、厉声喝道:“给我滚开!帖木儿,你个窝囊废,不许和我抢功!”
抢功?
帖木儿的手指僵在半空,反应过来他言下之意,立刻瑟瑟缩回袖中。正要起身,呼吸却骤然一滞!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紧随而来的,是从后背寸寸蔓上的凉意。
不知是否错觉,他的心脏仿佛在那一刻停摆,不再跳动,连空气似亦变得粘稠迟滞。一座无形的山峦压在他肩上,令他无法抬头。唯有视线僵硬落低。
目之所及,是男人近在咫尺,淌在血水中、未着鞋履而冻得通红的双足。
耳边再没有拉里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取而代之,是余光瞥见那少年连呼救亦不及、安静委地的身体。
——拉里死了。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人是如何行动,只转眼之间,对死亡的恐惧已席卷了他的身体,令到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
在这一生中最为漫长的瞬间,他脑海中呼啸而过许多凌乱念头。可最终没有一个,能够驱使他的身体恢复行动,反倒犹若被铁钉嵌在了地上,每一个关节、每一寸皮肤都不再属于自己。末了,亦只眼睁睁看着那只光洁得几乎皮肤透明、可见经络的赤足倏然抬起。
而后,一脚碾碎了滚落到他脚边的人头。
“……”
是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