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因着炼胎之法的影响,他的身体始终没有腐化或衰败,保持着沉睡一般、平静安详的姿态。
可他的心再不会跳动了——她曾数过他身上留下的伤疤,每一道,都那样触目惊心。倘若他还“活”着,又该活在怎样的痛苦里?
她不后悔自己亲手“杀”死了魏弃,这是她唯一能为他求得的解脱。
只是,当长生将那残酷的未来赤/裸/裸揭露在她眼前,她才恍然惊觉:
属于阿史那珠与祖潮生的“前车之鉴”也好,这段时日来萦绕在心头的不安也罢。
【长生。】
“长生啊。”她说。
【这只冥冥之中操纵一切的手,就是我们所向往的天道么?】
摆布着这阴差阳错命运的“人”。
等待着她为无可挽回的结局痛哭流涕、忏悔自己不该出生的人。
“就在方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终于明白了你和我的不同在哪。”
长生闻言一怔。
回过神来,蓦地低头。
而她竟也不闪不避地迎上前去。
“那便是,纵然你有了人的皮囊,你努力去体味人的生老病死,”沉沉说,“可你永远只是站在天的角度,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这些被圈养的牛羊。你告诉我这所谓的命运,只是期盼我感恩戴德地随你离开……在你眼里,这是恩赐,是奖赏。你看似比我高上一等,‘窥得大道’。可我的出生曾令天道震怒,我欲行之路,令它穷尽办法阻挠——你呢?你永远也无法与你口中的天道比肩,你不过是它精心养出的奴才。你从不曾抬眼看过,所以你无法理解我母亲那时的选择,也无法理解今日的我。”
她一字一顿:“山的那头,你的同类,何尝不是另一群牛羊!”
话落瞬间。
一声惊雷自天际骤然炸响!
打在身上的雨点透过衣裳,沁人的冰凉。
只顷刻功夫,她已浑身湿透,不得不用力捋开糊在眼前的头发。
望着眼前同样狼狈不堪、神情晦涩的男人,却反倒笑起:“那雷竟没有劈在我身上,”她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想来我的确是个命大的,阿弥陀佛。”
“……”
“多谢你今日前来,虽说我不能跟你走,但也算为我解了心头一大难。”
沉沉一脸认真:“长生,定风城时若没有你,我与魏弃,或许早都成了一堆白骨。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帮我,但我永远只当你是那个、曾与我在沙漠中同甘共苦过的少年——你也不要把我当成‘阿史那珠的女儿’,就,只把我当成谢沉沉吧。”
【长生——!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