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着话:“大小姐已十六,不住在这儿了。如今养伤也在京内苏宅。”
老夫人顿时耷拉下脸。她不在意侍女说苏千轶几岁,而是骤然闹气发怒:“她住他们那儿去干什么!他们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忙。当爹的宵禁前才回,当娘的一天天顾着教儿子!我知苏家终究要靠儿子,但苏千轶是长女!她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
侍女忙替两人解释:“苏大人朝廷事多,官位不高,实在推辞不了。柳夫人并没有只顾着少爷。少爷出生时赶早,身子弱,随时可能去了。他年纪渐长后学起来没大小姐快,需要更上心教。少爷有的东西,大小姐都有。”
老夫人:“那是我贴的!”
刚还在和善感慨的老夫人,转眼如同变了个人,尖锐刻薄起来:“我就不该嫁到苏家。苏家人都一个样子。我若是进宫,哪还有他们什么事情!我要去找恭康!恭康在等我!”
好在这儿没有闲杂人等,仅有一个贴身照料的侍女。老夫人说什么逆反的话都不会露出去。
侍女继续替老夫人按着身子,安抚着老夫人:“老夫人,没有什么恭康。恭康早去了。”
“哦,他早去了。”老夫人突然平静下来,“对,京城没有人记得他了。他才十八就死了。我嫁给了苏家人。我其实不后悔嫁入苏家。”
她好一会儿后,回神:“我又发病了。”
侍女压住内心的悲怆,强行扯出一抹笑:“老夫人说笑。只是刚才想大小姐了而已,大小姐过两天就来了。”
老夫人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许久之后才慨叹一声:“她不在我身边才好。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在她面前丢脸。”
没人希望在自己最爱的孙辈面前丢脸。
“老夫人哪里会丢脸。”侍女连忙说,“小姐知道您的事。每隔几天就会来看您。小姐与老夫人之间的情感,这一生都割舍不了。”
老夫人脸上带着一丝笑:“是咯。她有孝心。我对她严苛了些。你不知道,不严苛不行。她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就像她祖父一样,容易想太多,容易心思忧虑。我还活着,她祖父走了……快二十年了。”
一个孙辈都不曾见过,就去了。
老夫人常常想,是不是她命太硬了。想要嫁的人,十八岁就没了。真正嫁的人,二十年前走了。她或许真是没有夫妻缘分。
门口又一位中年侍女进门,恭敬行礼:“老夫人,小姐来了。马车刚停下,人在过来了。”
老夫人一听,忙要从椅子上起来:“快快,我乖孙女来了。瞧瞧我的行头。”
屋里人忙碌准备着见人,屋门口刚下马车的苏千轶打量着京郊宅子。京郊宅子不比京内苏宅小。苏宅人少已是空旷,没想京郊人更少。
到处都是花草果树,连眺望过去的廊道柱子,都被藤蔓攀爬着。
苏千轶带着春喜,跟着领路人往里走。她很快见到了宅院院子中央,穿着雍容华贵墨绿衣裙的老夫人。老夫人头上戴着抹额,发斑白,脸上褶皱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