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皇帝先开口道:“你就是姜祭酒的女儿,大冷天的, 不必讲就那些虚礼了。女芸,你去前面看看,马车准备得如何了。”
女官知道,这是要支她离开的意思,含笑应了声是,把灯笼留给姜浮,她便急匆匆走了。
姜浮结果玻璃灯笼,那东西看着小巧玲珑,却比竹子架纸糊的灯笼还要重上一点儿。
皇帝要跟她说什么吗?她不知道,只能按部就班福了福:“民女姜浮,见过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去看过阿闻了?他身体怎么样了?”
姜浮道:“殿下还在低烧,脸色不是很好看。”
皇帝转头沿着宫道,向前边走去。姜浮赶紧跟上,她拎着灯,但总不能走到皇帝面前去,只能落后他一个身为,努力把灯笼往前举,照亮他眼前的路。
天色还没有黑得彻底,皇帝的步子迈得分外慢,姜浮心里有些打鼓,究竟要说什么,是警告她不准恃宠而骄,还是什么?
皇帝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怎么,你很怕朕?”
姜浮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民女敬畏您。”
如果是以前,倒不怎么怕,但谢闻闹着赐婚被罚跪之后,她就总有点心虚,好像拐带了良家少男。
皇帝慢悠悠道:“你这小娘子,但是口齿伶俐得很,心思也活泛。你不必担忧,你们小辈的事情,我懒得管,也管不了。”
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好说话,姜浮依旧缩起脖子装鹌鹑,脑海里却想起阿娘的话。皇帝年轻时的痴情事迹,也是满玉京人人都知道的,对谢闻的宠爱,也是沾了那位已故先皇后的光。
虽然现在他三宫六院一个都没少,年少时的痴情,就显得有些可笑。
她抬眼偷偷去看皇帝的背影,就算是再精明能干的君主,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皇帝还未有伛偻之态,但头发已经染上了雪。
明主迟暮。
姜浮又想了想自己阿耶,两人差不多的岁数,状态也差不多,只有顾月怀顾大人,明明和几人同龄,但姝色还胜当年,根本看不出来一点儿老年之感。
皇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是不是将阿闻教上了岔路。我为他请名儒为师,让他学君子之道,可这样的太子,能担负起大臣吗?”
姜浮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会和她说这些。
皇帝:“秦皇二世而亡,公子扶苏有百万雄师,却自死于伪诏之下。我很担心,青史的覆辙会重蹈。”
姜浮一震,按理来说,皇帝未到五十,应该还有不短寿命。联想到朝堂上的动作,手握权柄的重臣被清洗,各方势力不断洗牌,晋王看似颇得皇恩,但实际上在皇帝心里,怎么不算是一块磨刀石呢?
皇恩寒凉至此,为了捧一个儿子上位,便要用另一个儿子铺路。
归根结底,难道是皇帝的身体真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