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孤魂野鬼游走在各个大道小径上,这一走就走了近两日光景,直到抬眼又见到那片熟悉的村落,才方知长路漫漫然终有竟时。
时间是温火毒药,足以将最初的漫不经心,一点一滴都熬成早有预谋。
村中还如从前那般朝气蓬勃,一路上常遇些来往说笑的村民。鸡飞狗跳教训顽童的,走街串巷探讨食方的,少女对镜簪花的。
日头早已上了三竿,还有闲来无事的鸡四下溜达,来了心情便引颈嚎上一嗓子,嚎得睡了整宿的花鸟鱼虫竞相苏醒,一时间桃源之地生趣盎然。
江令桥不敢见旧人,悄声捏了诀隐去身形,慢慢踱着,最终,停在了一处熟悉的院落。
望着那一砖一瓦和门前的红联五谷,她一言不发地停了很久,最后,还是呼出一口气,郑重地推开篱笆走进院子。
在抬步入门的那一刻,隐身诀褪去,虚幻被层层剥落,如羽化蝶变般消逝,逐渐显露出女子的真身来。
走在这片曾经旅居过的地方,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犹记得,幼时爹爹曾说过,人之所以活得痛苦,只是因为忘不掉的东西太多。
如今想来,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八月了,秋日了。院中几丛木芙蓉开得正艳,篱笆墙下的秋菊也陆陆续续吐露开来——是大娘种的吧?江令桥见她第一眼便觉得熟悉,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诗情画意的女子。
记忆里,娘亲似乎也是这般娴静恬雅,可是过往朦朦胧胧的,早已看不太真切了。
是时,院中门户“吱呀”一声开了,江令桥应声望去——是沈伯。
他还是从前那副模样,满面书卷气,一身深色襕衫浆洗得微微泛白,两鬓染雪却精神矍铄。
江令桥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倒是沈大伯一眼认出她,先开了口。
“江姑娘!”他如见旧友,眉上有喜意,三步做两步疾走过来,“你今日怎么来了?容悦呢?是随后到吗?”
江令桥只觉得他比数月前苍老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白发多了些,凑到近处方才能瞧出那眼里淡淡的疲倦。
“江姑娘?”见她没有反应,沈瑭以为是没有听见,复唤了几声。
江令桥仍是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沉默着抬手轻轻扯下发髻间的玉带,于手间缓缓化为一把修长的冷剑。
剑身很干净,恍若从未沾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