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夫人自以为没事了,就把这段经历当成今天的一件小小趣事,当晚在饭桌上分享。那会的贺子衿虽然还不能跑跳,但是已经用不着整日卧床休息了,就坐在桌边和大家一起用餐,左手边是胡大夫,右手边是胡家那个八岁的小孩子,对面是秦鉴澜。胡大夫对着儿子说话,实际上是调侃贺子衿,还夸奖秦鉴澜。他说道:“有福气娶到这么漂亮的娘子,你可得好好珍惜。”小孩子听不懂这些,但关注着他感兴趣的事,于是举起筷子豪言:“我要学大哥哥,以后做个名震天下的大英雄!”贺子衿口里还吃着饭,就没说话,一桌人其乐融融地笑笑,话题就此揭过。秦鉴澜面上笑着,实际看在眼里,暗自气急,怪贺子衿没有任何表态。怪完又嗔自己,是想要人家的什么表态呢?天地之大,总有那么几种生活方式,比当个怨女更适合她吧!况且贺子衿也不是什么痴男。
可是谁都没料到:第二天她又抱着藤条筐和搓衣板在溪边浣洗,岸上的女人们中间,突然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呼。秦鉴澜只当是那些人闲得无聊,勾着头专注地洗自己手上的脏衣服。胡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立即戳了戳她的手臂。
佩环随着脚步的缓缓走动而轻轻相撞,声声清脆悦耳。一袭银纹玄衣,行进在岸上的女人们退到两旁、自动避让出来的一条小径上,飘然而至,宛如一把锋利的宿州马刀,行云流水般分割开人群。
桃花眼尾角微微上挑,年轻男人蹲下来,动作特别自然地从胡夫人手中接过衣服。明示至此,胡夫人特别慈祥地笑了笑,俯下身叮嘱他们早点回家,以及记得把洗干净的衣服带回来,就高高兴兴地离去了。
“喂,”秦鉴澜白了他一眼,又白了身后所有盯着贺子衿的人一眼,“你不好好养伤,来这里给我添乱么?”
“听说有的人天生太钝,连洗衣服都不会,洗着洗着还能把自己和不相干的胡家儿子扯上干系,我就特地来看看,”贺子衿伸出手,摊开的掌心上,赫然闪烁着翠玉耳坠的光彩,“我是来给侠女助阵的,你是侠女么?”
“我是仙女。”她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看着他把衣服按在搓衣板上,擦上皂角,修长的十指上下翻飞,娴熟地浣洗好一件又一件衣裳,秦鉴澜目瞪口呆:“你怎么还会这个?”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把自己搓衣板上和筐子里的脏衣服都扔进了贺子衿的藤条筐里,然后将他洗好的衣服放进了自己的筐子,表示她的筐就用来装干净衣服。
“早就说了,我又不是只会喝酒划拳。”贺子衿从善如流,毫无怨言地拿起衣裳开始搓洗,专注的侧脸煞是好看。秦鉴澜自然好感大增,也就乐得坐在溪边和他逗趣。
待到两个筐子都装上干净衣服,在她主动请缨以示感谢之下,他们一人背上一筐衣服,欢笑着边聊天边离去了。以至于两个人都没发现,他们彼此靠得极近,双手间几乎成了负距离,看得身后的女人们一大半都咬着银牙。更气人的是,第三天,秦鉴澜和贺子衿都各自背着一筐脏衣服,共同来到溪边,秦鉴澜手上还多拿着一盒樱桃。两人坐下来,贺子衿洗衣服,秦鉴澜洗樱桃,一个人边吃边和贺子衿聊天,看心情或者贺子衿开口,就往他在溪流里冲洗了一下的手心里递几颗。
除了洗衣服,秦鉴澜还尝试过去皂角树下捡皂角。她一个南方姑娘,打小没见过这种活动,见胡家有皂角,街角又有皂角树,就去皂角树下站了半天,却是一个皂角都没捡到。过路人见她生得漂亮,起心捉弄她,对她说只有品德好的人路过皂角树下,才会被树上掉落的皂角砸到,才能捡到皂角。秦鉴澜回到医馆,当成新鲜事告诉贺子衿,但他只是点点头。她就很不满他的反应,又耳提面命地给他科普,究竟什么叫伤害别人的分享欲。
第二天她又专程去皂角树下转悠,在心里很想要捡到几个皂角。还没走两圈,树上突然落下一大把东西,掉在眼前,她惊叫着躲开。秦鉴澜大着胆子走近一看,竟是一堆干皂角,和胡家贮存的那些一模一样。一袭银纹玄衣跃下低矮的树梢,得意洋洋道:“现在是冬天,树叶都掉光了,哪来的皂角!那人骗你呢。但皂角还是砸你,因为你品德好。”
然后,由于贺子衿做了跳跃的动作,腹部隐约作痛半天,喜提胡大夫的一番严厉训斥,期间悄悄转过头,对着秦鉴澜做了个鬼脸。秦鉴澜看在眼里,又好笑又隐隐有些心疼,于是自告奋勇,一个人把那些干皂角扫起来装回了胡家,算是帮贺子衿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