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轻轻吻在我的头上,我浑身战栗,僵在了原地,纹丝不动的是身体,风雨飘摇的是心神。行军辛苦,能温饱足寝已是谢天谢地,洗漱之类的,天方夜谭。
我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出土之物,可是方才,挖出折戟沉沙者,附着我虔诚而珍惜的一吻。
一吻隔千秋,唤醒沉睡的灵魂。我只觉得那使我心安的暖热空气辗转,悄悄贴近我的耳边,厮磨缱绻。
“卿多虑,如若卿是为大义,为大势,邪不压正。万古长河,涛涛而前,怎会因个体沉浮而倒流?我知道,你是在为宋睿辰的死而愧疚,而亏欠,但是,这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
我心间流淌过难以言喻的热流,抚平我眉间的褶皱,却不是我所求。他见我怔忪,低低笑了,发丝纷乱的头紧紧贴住我因还不清醒而无人色的侧脸,细细磨蹭。
“卿,如果你是强夺他人意志,就像苏长青将你视作弃子,那怎可饶恕?而若是那献身者心甘情愿,为所信之人赴汤蹈火。那么,他所扑之火,就是他的救赎,他涅槃的考验。只是,令我们默哀的是,他没有挺过去。仅此而已。”
他恋恋不舍地撤走半分,却不停语。
“卿的刀下,从不留人,杀伐果决。可是如果卿放下刀,羁绊过多,或是说过于手软,过于瞻前顾后,过于重情重义,那么,你和睿辰的心病根源,何时能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你可准备好?”
我如梦初醒,在那怀抱中猛然转身,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那将要落在唇上的热吻,义正言辞道。
“是啊,我们的苦难,均是拜那人所赐。若是我就此沉沦,谁还能为我们沉冤昭雪?我呕心沥血这许多年,所为不就是报母亲之仇,宋睿辰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师承苏家,所求不就是为自己父亲正那衣冠?”
我眸光凛冽,回到那个冷酷的面容,微微抬起下巴。
“所以,我答应你,我入朝堂之日,就是断绝情爱之时。只是睿辰他与我扶持这许久,我实在难以接受他,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我语结垂眸,泪水再一次泛滥,黑云终于压城,雷声轰隆,与我似乎心意相通。
特别是,在那血色漫天,刀箭飞旋,我沉痛闭目,他安心脱手的那一瞬之前,他还祝我和你,白头到老,教我怎么忘了他?
睿辰啊睿辰,你遗留给我的创伤这么大,大到我宁愿恶劣地怀疑你是有意为之,可是我知晓你的为人。
他慨然赴死前的耳语还未遗忘,致命而痛彻,是与我刻骨铭心的誓言。我们的对赌协约,是哪怕死,也不撤销。倘若龙渊折不断钟离,亦折不断拨云,那他该如何处之?
可是时过境迁,龙渊与志同道合者惺惺相惜,钟离已以新的面貌杀回,而拨云已毁。就在我被张怀民紧紧抱住之际,两个士兵恭敬地上前,呈给张怀民两样物件,一件是云国的玉玺,另一件,使我泪水滂沱,是宋睿辰的拨云刀。
我发红的指尖颤抖,满目猩红地摸上沾染了断枝残叶和泥土芳泽的拨云刀,痛哭失声。
拨云寓意见日,可是我丢失了刀的主人,我的太阳。
我嘶哑着声线饮泣,泣不成声。雨水落下,茂密的树木被雨水拍打出悦耳的音节,漫山升腾朦胧的烟雾,瓢泼至极,好像五湖四海颠倒中天,不择地浇灭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我收神,微微收拢手心冰冷的刀身,郑重地将之放在了心口。
“我苏钟离对天起誓,定以此刀,为那忠正之人,讨个公道,断情绝爱,不拘泥于那稀缺的底线。”
却在我开口的同时,一双手柔细地环住了我,叹笑不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