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过迫于此。”
张怀民慢条斯理地接过裴林递过来的折子,老神在在。
“不不不, 哀不在踽踽独行,而在, 怒其不争。”
我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手心发了汗,凉到心底, 让我从压得抬不起头来的背负之中稍稍抬起下巴,与依旧漫漫的长途和近在咫尺的党派,分庭抗礼,仅以一人。
时间被一声鸟啼拉的很长,顾虑重重,艰险层层,却不能再按兵不动。这一回,苏长青出面以父之尊压住了我的进攻,堪堪保下了半个脑袋架在了刑具上的陈岑,林傅及沈观等人。
他韬光养晦这许多年,甚至情愿上交了二十万边境兵权,无问朝政,却碍于她招招致命的刺激而抛头露面,可是下一次,这手段可就陈旧了。
而我这一次退让可不是怕扫了苏长青的颜面,恰恰相反,我是在视而不见对方露出的破绽,或者说是,落了下风的苏式一党别无选择的抉择。
损兵折将乃是兵家争端必然付出的沉痛代价,可是深陷其中者不是旁人,而是尚书仆射陈岑,中书舍人林傅,以及巡抚沈观,走的是一网打尽的路子,这不是要杀他们的锐气,这是中流砥柱被釜底抽薪,如何容忍,如何视若无物?
苏长青深知,他被激将而出,却穷途末路,张乔延死了便死了,只要圣上不怀疑到自己头上,或者说是没有确凿的借口将自己斩杀而后快,他就能调动朝中党羽反扑,借尸还魂。苏钟离的政治路线和她的擅长打法如出一辙,攻而不防,明眼人都摸得清她的底,背靠东宫,倚仗皇恩,以及那些个所谓清流,沆瀣一气,与自己争锋相对的忠君之臣。
而反观自己阵营,都是久经官场的老学究,老谋深算,眼线密布,东宫亦不幸免,她再嚣张,也在明处,还有更多倾轧朝野的暗流埋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左右天下局势。
不然苏钟离下放祀州,张怀民会见云国,于雁行山被抓,这走棋,是谁在操纵,这与他们同步围追堵截的黑白子,又是谁的亲信?
一念及此,我才微微笑了,锋芒毕露。
“为今之计,便是举东宫之力,捎带上不参与党政的大人们和与苏式一党结过梁子的,外加策反存有良知的苏家门生,齐心协力,推翻苏家。苏家一倒,剩下的燕燕雀雀,不攻自破。”
霍执急急追语,面红耳赤。“那霍家呢?”
我失笑亦无奈地拍了拍霍执的肩头,眸色沉寂。
“霍将军觉得,袒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霍家还能轻举妄动吗?”
霍执懊恼地一拍脑袋,吃一堑才长一智。
“哎呀,苏将军见谅,怪不得家里人总念叨我是死脑筋,是个武痴,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差点牵连了家里人,多谢苏将军提点。”
我却不加怪罪,只是微微点头,关怀备至。
“那倒不必,举手之劳。况且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怎能见死不救。霍家先不要有动向,待命就好。现在你也是嫌疑人之一,干脆将错就错,让对方以为自己没有暴露。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揪出那个咬破我们袋子的该死老鼠。”
霍执登时立正,面容肃穆,严正道。
“是!”
我啼笑皆非地望了一眼同样但笑不语的张怀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下巴。霍执得令后风风火火地走了,我转向始终未曾发话的裴林,波澜不兴道。
“裴统领,依你之见,我们应当如何先发制人呢?”
裴林稍加思索,平和出语。
“在下以为,即便苏将军不率先发难,苏长青那边也不会沉寂太久的。”
我微微抬眉,兴致盎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