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老者叹赏道:“居士所画,乃是给孤独园众弟子听法的情状。只这几笔,已见得不同凡响。”

果然王维笔法渐展,画下众人衣装神情皆不相同,却多是瘦骨嶙峋,眸光虔诚,听着端坐中央的佛陀说法。

众香客开始渐渐向王维所画壁前移动,吴道子的画前露出好大空隙,图画登时可见。我却无心回头,只凝目盯着王维运笔的右手,看这只白皙却有力的手如何抬起,如何落下,如何握笔运笔,如何蘸取颜料,如何勾、擦、点、染……如何完成一件足以震惊第一流艺术家如苏轼的杰作。

“阿母,这个班门弄斧的人,可委实画得像极了!画里的佛陀,好似时刻盯着我哩!”却是那小孩儿又在童言无忌。

众人挡住了架子,从我的角度看去,王维颀长的身形便似在空中踏步、停伫。可奇的是,他此时虽然高踞众人头顶上方,却并无丝毫高渺不可亲近之感。斜射进来的阳光,洒在他身周与佛塔中,那个浸在柔光中的白衣身影,一派安宁祥和。

识他两载,他的和蔼与谐戏,他的容止闲暇不拘小节,他的华贵风流仪态翩翩,我都多少见过了。可今天,他第一次使我想起后世那个最常被用在他身上的词——“禅意”。

他作画已毕,却迟迟不下梯,只举目端详那墙,忽然在高梯上转身回头:“阿妍,你说这画上,还少了些什么?”

那两道目光明若秋水寒星,落在我身上。众香客一同转头望来,我不由惶然。

还……还少些什么?

王维笑道:“听说你吃得多些,这画你自然也有一份。”

众香客大笑,我脸上烫了再凉,凉了再烫,冰火两相煎,眼中却只见得他言笑之际风神落落,直似一棵猗猗绿竹,却又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冲口而出:“竹!画竹子。”

那壁上已画得满了,众人皆好奇王维要如何在这幅精美的祗树给孤独园说法图上,再画翠竹,却见他略不思索,刷刷几笔,便在那壁下方,园门之外,添了几枝竹子。这几枝竹子粗看倒也无甚稀奇,可位置却是绝佳,祗园顿时益增佛土清净之韵。

众人齐声叫好:“妙哉!”初时说话那年老香客捻须道:“依老朽所见,居士此画,不独画中佛陀阿堵传神,仿佛顾长康故技,而斯竹于斯园,更有张僧繇神龙得睛之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