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炼师不语。王维又恳切道:“炼师若肯赐药,不止是救了此女,也是救了她的未婚夫婿李尚书,与她的养父裴左丞。”
“难道不是也救了你么?”女道士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谑。
王维沉默了一阵子,方道:“炼师说得是。弟子的前半生,为亲族与他人而活;而今半生已过,后半生,只想为自己而活。”
“弟子后半生的头一件事,是要使家母安度晚岁。第二件事,便是要亲见郁氏女安乐,直到……直到弟子死去。”
“是以,弟子斗胆,请炼师赐药。”
王维从蒲团上站起,又深深下拜,向屏风后的女子行了稽首大礼。
焦炼师淡笑道:“你记得么,你少年时,曾问我谢朓是个怎样的人?”
“记得。”
屏风后的女子是个得道之士,活了已有三百岁。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时,唯一忍不住问她的,就是:他所喜爱的诗人小谢,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性与容仪。
焦炼师道:“我当日告诉你,小谢是个怯懦的人。那时我心里想的,其实是——难怪你王十三郎喜欢小谢,你与他,分明是一样的人:从不肯行差踏错,从不肯吐露心意,只敢在诗里隐约透露一丝丝心事。”
“他的谢家,你的王家,都成了你们的禁咒。”
王维不敢反驳,只静静听着。
焦炼师又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年过四十,竟勇敢起来了。”
“望你面对心爱之人时,也能如此勇敢。”
她以一句既像嘲谑,又像鼓励的话语结束了对话,命令道童取来药箱,拣出药物,又叫道童递到王维手中。
三板光滑的纸板上,皆有八粒凸起的透明封套,封套里面是白色的药丸。王维看着纸板上奇异的文字,问道:“炼师,此药可有名字?”
“青霉胺。”屏风后的女子懒懒道。
“青梅案?”倒也是一个清极美极的名字哩。王维想着,小心将纸板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