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了一遍,又着意拉长声音,重复最后两句:“相忆今如此,相思深不深。可知你待裴郎思情深厚,待我却过于熟稔,故而只有厌倦了。”
他叫屈道:“你只管胡白。我几曾厌倦你?”我笑道:“我不管。你写了诗给他,也要为我做些事,我才知道你的心。”
他端详我,沉吟道:“你的眉生得好,也不必我为你画;你的唇不点而红,也不用我为你点。这可愁煞我了。”
“怎么你给裴郎写诗,轮到我,就只有这些女子闺房之事?”我嫌弃道。
“我见到你,心中想的便只有闺房之事。唔,或者该说,你委实好看,让我想到的,多半只有闺房之乐。”
“你!”我作势不再理他,他忙拉住我的手:“是了,我为你作一幅画可好?我将你摹写入画。”
“你擅山水,少画人物,素日里画的都是袁安、伏生这些高士……如今却要来画我一个无名女子?罢了,我承受不起。”
——王维的《袁安卧雪图》《伏生授经图》[1]都是名作。他笑道:“画你才是第一紧要事。袁安卧雪,美人卧榻,各有其美。”
“啊?不必了,不必了……”
“你只管卧着。”
他将我按在榻上,不许我动,仔细看我侧卧的姿态,过了半日,才走到画案边,开始以炭笔打草稿。
我很不好意思,阖上双眼,装作自己在睡午觉。室内极是安静,除了他的笔尖落在绢上的细微沙沙声,便再无一点响动。我不知不觉,却也当真睡着了。
待我醒来时,天色已黑,房中早已燃上了灯烛,他仍在画案前工作。我翻身坐起,道:“明日再画罢,当心你的眼睛。”
他伸了个懒腰,笑道:“北窗聊就枕,南檐日未斜。攀钩落绮障,插捩举琵琶。梦笑开娇靥,眠鬓压落花。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夫婿恒相伴,莫误是倡家。萧纲这首《咏内人昼眠》的况味,我今日算是明白了。”
萧纲这首诗,写的是妻子午睡时的娇态。他写妻子的玉腕印上了席子的花纹,香汗浸透了红纱的睡衣,笔调过于细致,后人读来难免脸红耳热。我窘迫道:“你们这些作诗的人,向来不大正经。”
他起身,走到榻边,低声道:“你可是冤枉我了。我若当真不正经,看着你横陈榻上的娇态,如何还能安分守己,静心作画?”
“你!”我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沉,“我可否求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