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母推了推他,许是方才在孩子面前不够稳重,叫她脸上熏出了些羞惭,“稚奴还在,快松开。”
许是父子之间的一脉相承,别父也是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听到之后也跟没听见一般,径自将人扶到了饭桌前,“方才受了惊,先坐下歇歇。”
别笙见母亲差点跌倒也急得很,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别母身边,请过安后自责道:“劳母亲为我忧心了。”
别父插了一句,“既然知道你母亲为你忧心便该听话一些。”
别母立眉嗔了别父一眼,不过倒是没有反驳别父的话,她拍了拍别笙的手,道:“我自生下你这个讨债鬼哪有一天是安生的,只你平安我便也放心了。”
别笙听出了母亲话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应。
别母看了一眼别父,以眼神询问稚奴可有应下换书院一事,别父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别母目中划过一抹愁绪,但顾及别笙意愿便没再多言,她拉着儿子坐在自己身边,问道:“腿上是如何伤的?”
别笙对着母亲,老老实实的将前面的话又搬了一遍。
别母听完一面责备他不好好走路,一面心疼他受伤。
别父原本也是心疼儿子的,可比着自家娘子这个劲儿,还是自愧弗如,最关键的是,一旦这个小崽子在,月娘眼中就只剩了儿子。
这样一想,再多的父子之情都化成了泡沫,他面上不显,却是不动声色截下了她的话:“月娘,菜快凉了,先用饭吧!”
第37章 殿前香(三十七)
别母转目睇向别父,见他面上一贯的温雅矜持,余光却不时往别笙这边瞥,哪里还瞧不出他的心思。
她话音稍歇,看着还在等她回应的夫君,略微停顿了片刻,而后唇角微含,纤纤挽了笑,“好,先用饭。”
她先后给两人舀了一瓯鱼羹,道:“尝尝,这是今日特意交代庖厨熬的汤羹,秋日里不但养身,滋味也很是鲜美。”
别父见别母是先给他盛的汤羹,眸子里总算淌出了几分笑意,“月娘也用一些。”
说着盛了一瓯放到了别母面前。
汤羹蒸起的雾气恰恰掩住了目中的柔色,她看着手边的小瓯,唇畔笑意实在不能更深。
只到底是内敛的性子,与别亭对视一眼后,安静的垂眸用饭。
饭罢,别母留别笙说了几句话,不曾言及宫中发生的事,只说叫他回去后好好休息。
别笙乖乖应下,他看着眼底暗含忧色的母亲,临踏出门槛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母亲也觉得我离开泮宫去离杭更好一些吗?”
沉沉暮霭委于身上,叫他几乎浸在了一半的秋露里。
别母抬目望着别笙的身影,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人总是趋利避害、畏死乐生的,我并不贪心,只想我的孩子平安而已。”
别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衣袖不觉间被捏的皱皱巴巴,半晌之后,他转身朝着别母揖下一礼,道:“母亲,孩儿知道了。”
知道却不是应下,别母怎么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她轻轻叹出一口气,叮嘱道:“天色昏暗,别忘了提灯。”
别笙低低应了声“好”。
踏出涌兰苑时,澄明的夜已托了满天的星。
别笙望着一望无垠的夜空,那些被压下的心绪骤然涌上心头,一时间竟是乱的分不清。
慢吞吞的走回扶风院后,一径去了书房练字。
也不要人在旁磨墨。
一圈一圈的墨锭在长方淌池歙砚中化开,只待到砚中的墨逐渐稠腻,铺开的纸上也不见半个字。
等墨锭磨不动时,别笙才觉出手腕酸痛,他看着被祸祸的一团糟的墨汁,怔了一下,将墨条搁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