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尧漠然€€旁观,心神早不€€知游离何处,忽听€€丛虎泣声转低,抽抽嗒嗒地安慰自己。
“不€€怕,只要主君三魂尚在€€,再往娑婆洞里待一年,就又能回来了。”
褚尧空茫涣散的瞳仁转了转,不€€解其意:“娑婆洞,是什么地方?”
“那是三华巅上的禁地,除了灵界三长和历任主君,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传闻那里终年不€€见天€€日,幽暗至极,五蕴六毒之气€€鼎盛,却是肉身€€重塑的最佳去处。”
“……这€€是为何?”
耗尽毕生修为的灵,与脱胎小儿无异。想要复归其原本的面貌,不€€仅要在€€几个月内历遍人世的七苦八难,更须在€€幽境中承受九九八十€€一道天€€罚,如此存活下来的灵智,方可得天€€道首肯,重返阳世。
丛虎抹了把泪,脏兮兮的小脸上划过一抹骄傲:“师父说这€€听€€起€€来容易,可从古至今,能历过天€€罚而不€€死不€€灭的灵,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三百年前有个修为十€€分了得的佛子,魂魄被打散后入了娑婆洞,差一点就还阳了,到底还是败在€€了最后情劫一关。”
君如珩不€€愧是承三百年灵韵而生的灵体,娑婆洞一年,竟真被他挺过了八十€€一道天€€罚。然€€而褚尧却未顾得上感叹。
他垂首喃喃:“终年不€€见天€€日……洞里一定很黑吧?”
“黑怕什么。”丛虎说,“人间七苦,哪样不€€比黑吓人。为教主君摒弃杂念,各位族老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在€€人世的记忆彻底封存。”
丛虎顿了顿,忽地扬起€€脸,用€€一种天€€真却又残忍的语气€€,一字一字地问道:“你知道在€€灵府之上打入七颗断魂钉的滋味,有多€€疼吗?”
褚尧倏忽哽住,窒息的感觉升起€€很快,他喘不€€过气€€,遑论回答丛虎的问题,眼角烧得愈发€€厉害,泪水滚过像岩浆一样。
过了好大会€€。
他猝然€€握拳,朝胸口猛砸了几下,直到吐出那口浊气€€,嘶声说:“为什么,要抹杀掉这€€段记忆。”
“因为主君可以扛过剥皮砭骨的道道酷刑,却始终无法忍受一个人对他的欺心之痛。”
说到这€€里,丛虎戛然€€咬住话头,眼神中后知后觉地泄出磅礴怒气€€:“那个人,是你?”
君如珩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双掌灌铅的滋味。
揭,还是不€€揭?
就在€€他举棋不€€定万般踌躇时,扭曲动€€荡的灵场忽然€€恢复了片刻宁静。
错失的五感一瞬间尽数归窍,角木窟依旧光线晦暗,四周鬼影幢幢的魔兵却消失不€€见了。透过塌方的狭窄缝隙,山风吹进来阵阵非人的惊叫声。
君如珩骤然€€一凛,灵场异动€€的余威尚在€€,但他还是强打精神,纵出了一缕神识€€€€
山林之间矢飞如雨,到处是令人耳痛的拉弦声,灌丛时而急晃,弓箭手却始终不€€见踪影。满目血光,甚而晕染了蟹壳青色的天€€空,眼前景象,只够让人想起€€“无边炼狱”的形容。
窟中魔兵果然€€只是障眼法。洞口塌陷以后,“它们”便折回角木窟外,对河谷中等待接应的亲兵痛下杀手。
起€€初,君如珩想不€€通和尚有什么理由这€€样做,直到飞鱼服面的反光极快掠过眼角。
他当即意识到,坐镇指挥这€€场偷袭的,正是下落不€€明的锦衣卫!
千丝万缕在€€脑海中捋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君如珩猜想,锦衣卫入青州以后的种种事端,都是和尚计划中的一环。他的用€€意,不€€止在€€对褚尧动€€手,更是为了把行刺的罪名€€栽到锦衣卫头上。
可,这€€又是因为什么?
君如珩来不€€及细想,灵场的平静未能持续太久,异动€€以更猛烈之势卷土重来。他恍觉一股强大的吸力牵扯住那缕神识,拼命往回拽。
两厢纠缠间,他看见的最后一幕,却是那些€€被搭救出的女子,在€€血雨腥风中颤若浮萍。
轰然€€一声,视线复归黑暗。
君如珩再度与光明绝缘,但对于环境的恐惧很快被其他更强烈的情感掩埋。这€€次,他出手迅疾且稳,不€€带一丝一毫的战栗。七颗断魂钉松动€€的瞬间,一股凛然€€但鲜活的气€€息兜头将他吞没。
丛虎原就根基不€€稳,此刻怒气€€上涌,竟成了第一个被勾出心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