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捻动着指尖那点余温尚在的触感,体谅地笑笑:“这些画,既然主君不喜欢,便烧了吧。”

好家伙,倒成你卖本君人情了,君如珩胸口愈发堵。

铜壶更漏已经走过子时,寂夜里传来疏疏的梆子声,疲乏成为两人间仅剩的共同话题。

褚尧在身旁留出一个人的位置,君如珩默契地躺上去,又掩耳盗铃般在两人当中放了条枕头。

谁也没再开口,褚尧没有解释画的事,君如珩也不再追问。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噗”一声被戳破了,剩下的就€€像这枕头一样,看似隔绝了泾渭,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君如珩直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平稳下来,才缓缓睁开眼。他小心€€侧身,黑暗中看着褚尧的背影,对于幽暗的恐惧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复发。

他再一次想起€€了角木窟中发生的事情。

幻境真实观照出了东宫的心€€魔,从昭柔皇后之死开始,褚尧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和外祖,害得小舅舅失了一臂。

再到九阴枢上灵主一战陨身,这让褚尧更加确信,他的爱终将€€成为害死身边所有人的原罪。

而这一切的根结,本不在他。

君如珩无法辨别现€€在的自己之于褚尧,究竟是何€€种情感。但就€€像他曾对佛子说的那样,恨里若无掺杂一点爱,是定然不会€€长久的。

比起€€这些,其实君如珩更搞弄清楚的是,他的心€€魔到底是什么。大抵,和身边这个人脱不开关系。

“只要它还在那,主君啊,您就€€不是无懈可击。”

佛子的话言犹在耳,君如珩眼睫急颤了几下,借着打哈欠压下心€€头不安,含糊不清地补了句。

“褚知€€白,别错了主意,我才没有原谅你。”

末一句轻得近乎叹息,在寂寥春夜杳杳地散开,分明无迹可寻,却在东宫看似沉静的眉间晕出一抹笑意......

翌日清晨,金陵来信:武烈帝急召东宫回京复命,至于各中情由,圣旨里却没说。

褚尧打断了欲刨根究底的闻坎,问传旨的小内监:“父皇的口谕怎么不是陈大伴代为通传?”

那内监年纪不大,瞧着有些眼生,见€€问便答:“大伴身子欠安,正在府里将€€养。万岁爷旨意下得急,故而差了我这个干儿子来。”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却引褚尧抬头看了他好几眼。

旨意送到内监的任务便算完成了,闻坎亲身送走御使,回来就€€见€€褚尧临窗而立,面€€色有些许凝重€€。

见€€前后无人,闻坎走过去,问:“殿下在想什么?”

“陈之微死了。”

并非是褚尧杞人忧天,在那深宫之中,大内监为排解膝下寂寞,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小火者认作干儿子也无可厚非。但这都是私下进€€行。

先帝爷有规矩,不许宫人之间私相授受,即便传旨的小内监真是陈之微干儿子,也不敢当着太€€子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除非是有意为之。

褚尧猜想,陈之微约摸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所以想通过这种法子给€€青州报信,告诉他金陵有变,千万别回来。

见€€褚尧只是沉默,闻坎试探地喊:“殿下?”

“是那封军报。”褚尧说,“骆敏在军报中并未掩饰遇袭一事,陈之微虽动了手€€脚,但绝非天衣无缝。以父皇机敏,他定是察觉到什么,查问之下发现€€军报被篡改一事,方€€教陈之微遭了大殃。”

闻坎大惊:“那万岁爷这么急着唤您回京是......”

褚尧眉眼冷凝。

倘使武烈帝知€€道东宫一行曾经进€€入角木窟,却又蓄意隐瞒了这件事,他必然会€€猜到换骨之事已经败露。褚尧了解自己的父亲,口谕中的闪烁其词便是圣心€€起€€疑最好的佐证。

但眼下他最担心€€的,却还是迟笑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