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脑袋再次清醒,陆雪拥只觉着自己被困在一具冰冷的尸体中,他的知觉依旧存在,却无法动弹,亦无法睁开眼睛。

他感觉自己被一个人背在背上,男人的背很宽阔,也很暖和,恰好能驱散浑身挥之不去的严寒。

哪怕这是一具尸体,对方依旧背得很稳,好似背上的人只是睡着了,怕将他惊醒。

陆雪拥尝试数次皆无法动弹,只得安分地做一具尸体。

刮过侧脸的寒风隐隐熟悉,令他想到了那天他从琅风崖上一跃而下,风刃无情剐蹭脸颊。

不知走了多久,陆雪拥终于听见了嘈杂的烟火气息,鼻尖萦绕着长安街上点香铺传来桂花香气。

又是一炷香过去,背着他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杜若,救他。”男人许是太久未曾说话,嗓音格外嘶哑。

短短一句话,足以让陆雪拥认出这是谁。

“我鬼医的规矩是只救美人,但是不是一个已经死透了的美人,懂了吗?!”鬼医的声音如他记忆中那般咋咋呼呼。

“他没死,我能感觉到。”

“……”鬼医无奈叹气,“应我闻,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我话摆在这里,人肯定是救不回来了,我最多也就耗尽宣王府里你这些年寻来的奇珍异宝保他肉身不灭。”

“……”

寂静良久,陆雪拥被应我闻抱着怀中,他感受着男人的指腹抚摸过那块即将腐烂的手背皮肤,低声说了一句:“好。”

然后他每日都会在一个盛满了各种药草的木桶中浸泡上两个时辰。

那药水比他修炼的极寒心法还要冷得刺骨,陆雪拥每每难以忍受时,应我闻便会随之跨进桶中,抱着他喃喃自语,亦恰到好处为他驱散了严寒。

“陆小雪,我都这样轻薄你了,为何还不醒来打我骂我呢?”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我已经很快赶回了,却还是晚了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其实……我最喜欢你了,之前欺负你和你作对只是怕你忘记我,你理理我好不好啊?”

“没关系的,我今日已经和应昭请旨前往迦南关应敌,孟浮屠为了陪伴在江上柳那个贱人身边,明知边关被犯,却置西北军于不顾,但这样正好便宜了我,我会抢走他的兵权,然后将属于你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到那时,你消了气,肯定就会醒过来了。”

陆雪拥再次试图睁开眼睛,他隐隐猜到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前世,而不是应我闻口中不痛不痒被一笔带过的回忆。

但他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大军出发的那日,他被应我闻抱在胸膛前,二人共骑一匹马。

鬼医亦被男人带去了边关,因为要随时为他的尸体调配药浴,以免腐化。

只花了半年时间,应我闻便从迦南关打到了北蛮王城。

而他在边关半年,却未曾沾染到半点风沙。

回京的前夕,他如往常一般被男人抱在怀中,耳边是难掩兴奋的喃喃自语。

“陆雪拥,再等一等,等我为你报了仇,很快你就会醒了对不对?”

陆雪拥倒是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前世的他,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应我闻在疯魔的路上渐行渐远。

班师回朝那日,他虽瞧不见满宫的尸体堆叠,却能听见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应我闻!你以为这样做就算为他报仇了吗?哈哈哈哈,没用的,他已经死了!他是自己跳下琅风崖的!”陆雪拥听见江上柳歇斯底里道:“了结自己性命的人,便是到了地狱里,也永世不得超生!”

男人不动声色收紧了抱住他的臂膀,淡声道:“把他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