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如今的境况,比当初数着日子一天天接近自己死期的时候,还要更令他难受的多。

封霄阳甚至不敢去想程渺,只要想起、只要见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都会心如刀绞、痛如刀割。

明明是该爱他爱的最深的人,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他想不明白,只觉得心口疼的厉害,那道与程渺对应、也刻在他胸口上的莲纹像是突然成了个活物,一寸寸要往他的皮肉里钻,不断的、重复着提醒他,那个让他如此狼狈的人,就是程渺。

那个状若疯魔、拿人血肉制药的人,就是曾经光风霁月的虚化剑尊。

程渺的小小算计,在封霄阳这里产生了他也未曾料到的巨大反应€€€€封霄阳只要睁开眼,便能看见那些他熟悉到了极致、如今却慢慢成为他经年梦魇中的一部分,更有以一种别样的感情深深烙印在他心中的趋势的,千年前他与程渺曾使用过、纠缠过的无数陈设。

这本是封霄阳那漫长无比、受尽了无数苦楚的千年时光里,他最想回去却回不去的故乡,存着他最想保留却无法保留的、几乎要淀成实质的爱意,寄托了他无数愿景与念想的,最不该被什么东西污染的地方。

却成为了最密不透风的、令他几乎要喘不过气的牢笼。

封霄阳心底仍存着些恍惚感,尚未从过去的相处回过神来,心底有一部分的地方,是在真情实感的骗着自己、真情实感的觉得或许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场诡异且无序的噩梦。

可那熟悉的陈设、颈间的痛楚,与口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一同,将他这份不切实地的妄念敲的粉碎。

他定定注视着手上的镣铐,眼中泛起无数复杂又痛苦的情绪,有些自嘲的低低笑了声。

该醒了。

该意识到这些日子里,程渺身上那些微妙至极的细节了。

也该……意识到那个自极渊中出来的程渺,与从前那个程渺的差别了。

封霄阳眸中极快的划过一丝冷厉之色€€€€程渺身上产生的变化,恐怕与那些与他融为一体的秽怨,脱不开干系。

他仍是下意识觉得从前的程渺做不出如今的事来,虽被伤的心冷身冷,对程渺却依旧存着些许的信任与依赖。

一个从前恨不得变成个观音菩萨的人,即便是经历过了那些年里的事,性情也不该产生这样大的变化。

若是旁人有着与程渺相同的经历、变成了个杀人如麻的修罗,那封霄阳自然不会产生如今的怀疑,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去这件事,的确是有着能令人疯魔的本事。

可那个人是程渺,而封霄阳曾经是萧予圭,是全天下最知道自己这师弟怎么样的师兄。

即便二人之间隔了千年岁月,却依旧以剑灵与主人的身份,在凡间相处了七年,封霄阳不说是完全懂得了程渺,也对他的性子摸明白了八分。

程渺即便是要发疯,也该是疯的理智,而不该是像现在这样,疯的毫无逻辑、油盐不进,像个失去了糖的小孩子一般。

他又看了看手上那道厚实的镣铐,试探性的动了动手腕,见那镣铐如活物般在他腕上扭曲蠕动,慢慢皱起了眉。

这东西绝对有问题。

封霄阳虽心知肚明,自己师弟会发这么一场疯,怕是与他自己那执拗到了极致的性子有着九成的关联,却非要拖着秽怨入体那恐怕只有一成不到的缘由当挡箭牌,将全部的脏水都泼到了秽怨的头上。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了千年的程渺就是个这样偏执又疯魔的人,下意识寻了个逃避的法子,并全心全意的觉得这法子不错,打算暂时将它当真。

像是在暴风骤雨之下、在片枯败残叶下躲雨的飞蛾,虽明白或许下一刻便要粉身碎骨,却依旧将那细软的枝叶,如救命稻草般抱在怀里。

是仍存着侥幸,想为那个自己在心里放的极重的人找些借口。

却又心知肚明,那人的确能做出如今的事来。

可只剩这唯一的借口了,若连这唯一的遮蔽都失了去,定然会被暴雨砸落、坠入泥地之中。

不由得他不去信。

封霄阳没敢细想€€€€他怕自己再细想下去会恨不得再死上一次€€€€抓紧了眼前的这根救命稻草,顺着这个念头一路想下去。

那秽怨是三界污秽所成之物,他曾被秽怨攻击过一次,知道那东西的厉害。

虽只是小小一团秽怨,却花了封霄阳成百倍、成千倍的魔息去化解,彼时化神期的他尚且如此,程渺并未成神、还为了寻出他的魂魄,将那整个极渊中的东西都炼化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必然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