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捧他的话,刘银财就那么听着,等大家都说了一圈,他才看向坐在他对面、隔着一整张桌子的一个€€老€€板:
“方老€€板,听说您家最近就新添了个€€闺女,是不是?”
那姓方的老€€板看上去五十€€岁出头,被€€他点到时浑身颤了颤、险些没拿稳自己手里的酒杯。
“啊、啊……是,是生了个€€丫头。”他讪讪道。
“是吧?”刘银财笑眯眯的,“我就说生闺女好,千金千金嘛,这是必然€€是富贵添财之€€相,您说是不是方老€€板?”
按理说,两人隔着一整张桌子是不该这般对话的,但刘银财就是三番五次地点他,旁边的几位老€€板都看出来了些端倪,纷纷站起来€€€€
“那很是凑巧了,方老€€板,要不您过来跟副会长坐?正好你也与他说说你的女儿经?”
说着,靠近刘银财的那位老€€板就自己端着碗碟站起来,热情€€地来到了方老€€板身后,“来来来,我与您换换,方便您和€€刘老€€板讲话。”
这位方老€€板,其实是在雪瑞街上开功夫针镜铺的,专贩针、剪和€€铜镜。他家的功夫针细而韧,甚至有一块开国€€时候传下来的铁板店招。
上面刻有方氏铜镜和€€功夫细针字样,算是百年老€€字号的作证。
方老€€板之€€前有一批货走的水路,结果在南漕河上翻了船,铁物落水自然€€是沉到河底再难找回,因此方家损失惨重、不得已往正元钱庄上借贷。
铁货价贵,方老€€板为了走出困局一口气借了一千两。本以为能够在去年九月、十€€月盈利赚回这笔钱,但因西戎战事€€吃紧、铁货一半要征用援军。
方老€€板预期的利润瞬间减半,正元钱庄的人来追讨,他也实在拿不出钱来,只能再三请求延长偿还的时间。
若是遇着刘金财,那人是个€€喜欢听奉承话的草包,使俩钱哄他开心€€、上酒楼吃顿饭喝一大醉,这期限也就能延过去。
但如今正元钱庄主事€€的是刘银财,这位二€€公子可是出了名软硬不吃,面上笑着是客客气气,但他背后可有的是办法给你弄得生不如死€€。
方老€€板膝下一直无€€子,如今这个€€女儿,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独生女,一家上下宠得跟什么似的。
偏是某日叫来催债的刘银财看见了,他笑盈盈逗了逗孩子,然€€后意有所指地说了句:“果然€€千金。”
方老€€板被€€这话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是没听过€€€€人牙贩刚满岁婴儿千两银子,然€€后拿出去给人做菜人的事€€。
这回寿宴,方老€€板故意来晚,便是不想和€€刘银财过多接触。没想最后还是天不遂人愿,他只能战战兢兢坐过去。
他一坐下来,就自罚了三杯酒,然€€后坦然€€道:“您也知道近来铁货行市紧俏,非是我拿着钱不愿还您,而是我实在……找不出钱来。”
刘银财好笑地看他一眼,还与左手另一位老€€板笑道:
“瞧瞧这方老€€板,人也忒实在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找您讨债了?我这不是想与您聊聊闺女的事€€儿么?”
那些老€€板不知其中关窍,纷纷应和€€着玩笑。
方老€€板却木着脸,知道刘银财叫他过来肯定没这么简单,定是有话要对他讲,果然€€等了半晌,刘银财忽然€€就端起酒杯:
“刚才那姑娘唱的戏文真好,€€,云老€€板真是家大业大,我听说那姑娘原来是棠梨班的台柱子呢,真是羡慕啊。”
“是了,这位云老€€板可厉害着呢,”有人凑趣搭腔,“今个€€儿你们没听老€€胡说么,说他开始赔还了老€€胡三倍的当价,还给他找回了东西呢!”
“可不是?这要是家底不雄厚,哪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是三倍价钱又是当物找回、满京城招贴告文的,有钱、当真是有钱呐。”
“你说,他这样的€€€€就不怕有人去讹诈啊?”
“你们懂个€€屁,瞧见那边坐着的马老€€板没?还有那个€€小孩、十€€三四岁那个€€,这两人可是京城鬼市的甚少看走眼的买手,有他二€€人在,谁讹得到呢。”
“也是哦……”
他们这般议论着,刘银财听着也笑,浅酌一口酒后、转过来与方老€€板碰杯,“来,我们喝,方老€€板,我敬你,为女儿、为千金。”
方老€€板看看他,又皱眉看杯中酒,最后咬牙一仰脖,他眯起眼睛、隔着主桌,深深地看了云秋一眼。
一顿席,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