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锐气尽消磨,他很早就意识到,这个世上无能为力,不可改变的东西太多。
譬如月升日落,譬如冬雪春雨,花开花谢。再譬如规则与人心。
先帝萧澈一病不起,世家乱政,眼看着夏国日薄西山,余晖照着百年都城。
极尽奢靡,展露着最后的富贵绝伦。
大厦将倾,非人力可改。
与萧荧在寒冬腊月相见的时候,这个孩子满身的污血,抬着眸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一般深沉,镇静自若,并没有因为被发现杀人而乱了方寸。
风雪仍是狂乱地飞舞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空气。
看着他的那个时候,姜升觉得自己那一颗早就熄灭的心又重新燃了起来。
让他觉得这一切都还可以挽救,值得他再为之肝脑涂地一回。
所以,他成了这个孩子的老师。
他能教他的东西不多,除识字看书外,便只剩下一大堆矫揉造作的大道理。
但无论学什么,萧荧都很刻苦,挑灯夜读,冬日里纵使手冻烂得流血冒脓也不曾停过。他把姜升当成救命稻草,他像一块大旱到干裂的土地一般,拼命汲取着老天降下的甘霖。
他有天份,还拼命学,他要将自己打磨成一把绝世名剑,扫平一切阻碍。
纵使沾满鲜血,纵使断了也无妨。
时至今日,姜升知道自己没有看走眼,而他们都已经付出太多了,再不容有失。若见太平盛世,海晏河清,那便一切都是值得。
姜升角落处的阴影中拿出一个步包,苍老的脸上绽放出淡淡的笑容。人老了,容易多愁善感。
布包黑底绣着金色的梅花,看起来有些陈旧,想必已经有年头了。
他怔坐了半天,抬起手想去抚摸那金色绣图,下一刻又似被抽干了力气般垂下。
姜升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将它打开。
那里面是一支梨木琵琶,与布包同样陈旧。
他抚摸着,苍老的指尖轻轻拨动了琴弦“叮”的一声。
萧荧垂着眼帘,墙上的油灯晃了晃,阴影打在他脸上。
小的时候,姜升传授他课业总是对他要求严格,有一次他夜里发了高烧,到了快烧死的地步。
这个平日里古板严肃的老人给他喂药,不眠不休的照顾他。
那时候冷宫到处都破破烂烂的,房梁窗木统统褪了色,他烧得难以入睡。缺了半截腿的桌子用书本垫,上头点着小油灯,他想起了魏贵妃曾经哄他睡觉的时候唱得那首童谣,昏昏沉沉间就说了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