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盖好被子,谁都不准说话。”
林秋葵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只有不懂礼貌的小孩才喜欢背后说坏话,懂礼貌的小孩可以听睡前故事。你们谁是?”
“我我!”弟弟说完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转着,声音压低:“我要听故事。”
“妈妈我也要听。” 哥哥乖乖把手放进被子里。
“行吧,那就讲美人鱼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不爱学习的美人鱼,每天都游到海面上玩。有一天,她看到一艘轮船,轮船上有一个讲课非常好听的数学老师,但是因为风暴掉到海里。这么好的老师怎么可以淹死呢,小美人鱼想,于是努力把她救起来放到岸边……”
寂静的夜晚,烛火摇晃,堕落者们在人类信口胡诌的劝学版睡前故事、女性轻而慢的讲述声中缓缓睡去。一脸幸福。
可惜了。
几乎有种人妖殊途似的感慨,林秋葵拿走蜡烛,出门撞见祁屿。
黑黢黢的一团影子,不清楚在这里待了多久,估计有听到双胞胎的控诉。
他的脸上不见任何恼怒、落寞的痕迹,近看斑驳褪皮的白皮肤也被烛光隐得模糊,只剩下那一双花瓣形状的眼睛,眼尾弯弯的,拖曳出一条愉快的曲线。
“我也要听故事。轮到我了吧?”
语调轻快得仿若编织幻梦。
灰姑娘的故事,小红帽的故事。不同于双胞胎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需要睡眠,直到林秋葵讲到喉咙干,祁屿仍然兴致勃勃,一眨不眨盯着她,丝毫没有要睡着的趋势。
你再不困,我可就困了。林秋葵揉着脸腹诽,冷不防他出声:“祁越以前会哭。”
“什么?”
“他不听话,爸爸不喜欢,就让所有人一起教训他。他那时候打不过,我们人多,手多,脚也多,把他摁在地上,到处都弄出血,说他是狗。他不哭。说他没用,他也不哭。但爸爸很厉害,有时候他们两个说悄悄话,说完出来就哭了。没有人能跟爸爸讲话还不哭。”
好像视为有趣的回忆,祁屿笑了,又说:“那两个小鬼也爱哭,它们妈妈太没用了,本来要走又不走了,答应帮那些人最后一次。但是有新的倒计时,开始新的游戏,它们不够厉害,没资格再玩下去,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把妈妈吃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女的一直说,一直哭,没有挣扎就被吃掉了。吃完它们都不记得,就问其他人妈妈在哪里,我的妈妈在哪里。很好玩的。”
“他们都坏掉了。” 他嘟囔着,随即抬头,少年的眼睛清澈明亮,流出期待,“我没有坏。要是我先找到你,企鹅,你会像喜欢祁越一样喜欢我吗?”
林秋葵一怔,忽然明白过来。
眼泪、脆弱是劣质品的特征,牵绊和爱亦是。令人耻笑。数十年来祁屿被灌输类似的观念,以此为信仰,认为自己是那个阴暗地下室最成功的一件样品,爸爸最骄傲的孩子。
戏耍、折磨、杀戮,他以观赏别人的痛苦挣扎为乐,直至这些都沦为常态,再也激不起更多的肾上腺素。
爸爸死了,训诫所没了,哪怕一度觉得志同道合的贺闻泽都败在自己手中。祁屿的人生失去指南,不经意将目光投向祁越,发觉另一种奇异的、使人好奇专注的东西。
爱。广义上的那种。
他很想要,因而一次次远远围观,企图凑过来挤进去。他太想要,为此不惜爆祁越从前的糗料,满怀恶意地诋毁中伤双胞胎与他们妈妈间黏连的情感。多可笑。
他以为这样说能让她失望,却不明白正是因为懂得痛苦、体会恐惧,才能拥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