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拈起一管精巧的玉螭纹笔,移到明黄色的绢帛上。可就在将要落笔时,他的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论如何也无法挪动半分。鲜红的朱砂从笔端滴落,在圣旨上留下了一块红痕,这丑陋的痕迹仿佛也在嘲笑他:“如今你知道他为何敢一次次犯上了吧,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朱厚照一时怒火中烧,他狠狠将笔掷了出去,三下五除二就将圣旨揉成一团丢到脚下,重重踩了好几脚。谷大用现下是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了,眼睁睁看着朱厚照呆立在原地,胸口起伏半晌后,又抽出一张圣旨,这次他咬着牙终于写了一个“斩”字。
斩!谷大用倒吸一口冷气,这动静在一片死寂的乾清宫里是那么的明显。朱厚照的一笔不知怎么得又写歪了。他眼中目光变幻,竟然不知是悲还是喜,最后抬起脚来对着谷大用的胸口就是一下。谷大用被踹翻在地,唬得魂飞胆裂:“爷,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爷恕罪啊!”
朱厚照摆摆手:“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谷大用的哀嚎声渐渐远去了,朱厚照又坐回到龙案前,拿起了今日的第三卷 圣旨,这一次他终于写出来了——“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御史李越,罔顾皇恩,不遵法度,屡屡欺君犯上,其罪当诛。然,朕念及往日情分,己令于私第自尽,其骨肉亲情仆使等,并皆放罪。【1】钦此。”
他放下笔,任其咕噜噜地滚到地上,接着朗声道:“来人!”
传旨小黄门像哈巴狗一样奔进来跪下,高举起双手,准备接旨。然而,他战战兢兢地候了许久,非但没等到那一卷轻轻的黄绢,反而等来了皇爷的一声怒骂:“朕迟早有一天要被气死!”
这卷好不容易写好的圣旨,还是被丢了出去,最后在火盆里慢慢化为灰烬。
朱厚照颓然坐在龙椅上,里衣都已然湿透了。他扶额长叹,只觉身心无比疲惫。直到火红的夕阳慢慢沉下,夜幕无声无息笼罩紫禁城时,他方在小太监们小心翼翼地呼唤声中惊醒。他慢慢站起来,活动活动了麻木的双脚,喃喃道:“就如他所愿吧。就让他滚出京城。他若是就此没了,也省得脏朕的手,若是还有一条命在,那估计……也学乖了吧。”
李家中,月池跪在香案之下,平静地接下了诏命。贞筠表情近乎茫然,她问道:“宣府?这是在哪儿呀。”
月池柔声道:“是九边军镇之一,离京城大概一百四十多里。”
军镇!贞筠的心咯噔一下,她道:“那我,我去收拾行李。”
月池点点头:“去吧。”
贞筠暗松一口气,她还以为又会再次被留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去哪儿都是好的。她和时春对视一眼,就快步进屋去了。时春问道:“既然是去边塞,是否还得多招募些护卫。”
月池摆摆手:“无妨,有一个活宝贝在手就够了。张永那边有回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