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为救人而去,天还未亮时,上百人浩浩荡荡地走在了大街上。镇远侯顾仕隆因公外出,谷大用呆在宫中,得知消息时,都是大惊失色。他们快马加鞭,去将人劝了回来。登闻鼓虽然没响,可影响已经造成了。结党营私的屎盆子,已经扣在了王守仁的脑门上。
李东阳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他们比谁都明了王守仁的重要性,可这时越是保他,反而越会引来政敌的攻讦。特别是,文官也不是铁板一块,看不惯他们的人,也不是没有。
他思来想去,决定借职权之便,去都察院监见王守仁。沉沉的夜中,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李东阳身披斗篷,行走在腥臭的监牢中。此时已是初夏了,可对老者来说,这等阴暗潮湿之地,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他咳嗽了几声,忽然想起了去见李越的那个晚上,他也是拎着一盏羊角灯,走在这望不到尽头的路上。他在总角之年就登天子堂,如今却已是白发苍苍,半截身子入了土。这段时日连遭打击,即便心智坚毅如李东阳,也生灰心之感:“日后寿数终了,于阴司望乡台上,回首前尘,只怕是一生劳碌一场空。”
狱卒听到他的叹气声,不敢相询,只说:“您小心脚下。”
李东阳很快就来到了王守仁的监牢。他将灯笼慢慢提起,淡黄色的烛火在漆黑中照出了王守仁的身影。这位小友肃然危坐于乱草之中,察觉到灯火后,他霍然睁开眼,双目湛然若神。李东阳为他的神态所震,心中犹疑如潮水般退去,尔顷方道:“伯安真高士也。”
王守仁看到他,眼中浮现了笑意,他道:“原是李先生到了。”
李东阳道:“伯安身陷囹圄,竟是丝毫不忧不惧吗?”
王守仁笑道:“吾心自有光明月【1】,何惧尘世忧与怖。”
李东阳不由与他相视一笑,他道:“但明月不可只照一人,当照万民万世。”
王守仁一愣,他如今被关在这里,哪里还谈什么万民万世,他想了想道:“李先生可有策教我?”
李东阳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话:“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2】。时运不济文运济,与其在此枯坐,何不著一二兵书,以传后世。说不定,这是伯安你的脱厄之机啊。”
王守仁恍然,他道:“也好,也好,人活世上不过须臾而已,如能立德立功立言,方能称不朽。若真能理传后世,是生是死,又有何差别呢?”
居庸关的客栈中,郭良不敢置信道:“所以,就那么短短十来天,王守仁真就写出一本旷世兵书来了?”
董大道:“对啊,京中文武传阅,个个都十分叹服。听说,就连圣上都起了爱才之心,不忍杀此旷世奇才,只是将他贬去了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