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丕沉吟片刻:“八成是新的耕养之法。”
谢云道:“正是,这是桑叶养蚕、蚕粪养鱼、桑园养禽、禽治虫草、禽粪肥桑。新来的劝农参政徐赞,到底还是做了些创作。这些新玩意儿,被大力推广。”
谢丕见状既感慨又叹息,朝廷素来重视农桑,多年来鼓励各地官僚和士绅,与民休养生息。可直到李越将农事与奖惩课考挂钩,才使得上下官员真正开始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到农事上。
而对这些士绅豪族而言,他们需要更多的劳力来投入织场。前些年的刘六刘七起义早就敲响了警钟,强压百姓饿着肚子干活是不成的,也不能给他们发那么多的工钱。到了最后,大家只能另辟蹊径,干脆进一步发展技术,让佃农不必都被束缚在土地上。这才有今日,新作物,新农技满江南的盛况。
谢云叹道:“堂兄,你觉得让这些庶民吃土豆是遭罪,他们可不这么以为。咱们家里的这些人,又不肯吃这些贱民之物,这些土豆反而能留在庶民家中,让他们填饱肚子。一家人的食物有了保障,还能靠在丝场做工赚点钱,这些无知愚民自是觉得如今的日子比过去要好得多!”
谢丕心中一震,他对自己的随从耳语几句。他的人即刻上前去敲门。谢云一惊,他道:“堂兄,你这是做什么?这可不能暴露身份……”
里间的人闻讯已然赶了出来,询问来者何人。随从大声道:“我是京中来的丝绸商人,想来借宿一宿,向老丈打听这里的情况……”
桑园中人登时变得十分警惕,他们嚷道:“我们不借宿!不借宿!你们快走吧!快走!”
这吆喝声又急又烈,听到外面的人都是一惊。谢云忙推谢丕:“快别问了,这不是我们家的产业,待会儿他们就会报上去,到时候连咱们的行踪都藏不住!”
谢丕深深地看着他一眼,两兄弟这才急急离开,饶是如此,走到半路,也有追兵赶了上来,他们还费了一番周折才得已脱身。
回到谢丕的藏身之地后,谢云低着头一言不发。谢丕则来回踱步,半晌方道:“这会儿终于知道怕了?”
谢云嘟囔道:“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啊。”
谢丕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不是你们心心念念,苦苦经营而来的吗?与蛮夷通商,弄来金银和火器;与官员合谋,昧下朝廷的军费和农技;如今还煽动百姓,让他们敌视中央、敌视朝廷。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起兵作乱了!”
谢云仿佛被谁打了一拳,他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没有这回事……我们、我们从头到尾只是想牟利而已,绝无反叛之心啊。”
谢丕冷冷道:“你觉得这话,皇上会信吗?江南素有天下粮仓之称,你觉得皇上会放心将他的粮仓,放在你们这群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吗?”
谢云的嘴唇颤动,他道:“这才是弟弟所害怕的,如今陷得……实在太深了。”
没人想和皇权一决雌雄,谁都知道鸡蛋碰石头是个什么下场,可现在却在不知不觉中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