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八九年中,傅瑜一贯是个无拘束惯了的,哪怕是去寻陶允之、王犬韬以及郑四海他们,也大都是因着相熟太久早已不做什么准备,此次乍一正式拜见,倒还真让傅瑜心下忐忑不安了一阵子,幸而早前几日便在府上细细地找傅瑾讨了经,连朱然邀约也辞了的倒,这倒让傅瑾和王犬韬好一阵笑话。
只是,虽然来之前已做了万足的准备,此时漫步在斐府的长廊,闻着空气中略带的冷香,眼角余光匆匆地撇过那雅致的假山流水,又见着陌生的几个奴仆站在一旁给他行礼,却有些个胆大的暗中打量着他,饶是佯装镇定自若的傅瑜,不免也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等一会儿就会惹得岳丈不爽。
过了一列长廊,傅瑜一行就被领着入了一偏厅。
偏厅虽不大,布置的却颇为典雅,但见墙上挂着的前朝大家的山水画,一旁匾额又草书“淡泊明志”四字,自己与斐府门前牌匾上的如出一辙,看着像是一人的手笔,只不知是谁的,显得颇为狂放不羁,与这四字意境颇为不符,却恰好戳中了傅瑜的心思,直惹得他又细看了几眼。又见着一旁侍女们端上来一套茶具,却是汝窑白瓷。傅瑜心下慢慢有了较量。
管家让傅瑜先坐下饮茶,傅瑜忙辞谢了。
金圆身后跟着的一串人早已被管家领着下去了,唯有金圆手上还恭敬地捧了一幅字画,却是前几日荆克寒所作的那副。这幅字画是傅瑜此次前来的底气,管家也只摸了摸胡须并不提什么拿到库房去的话,只回身去请斐之年。
未几,傅瑜只闻身后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却逃不过他的耳。他忙转身,就见着一身青衣的斐之年。
青衫单薄,衬得斐之年整个人有些瘦削,但观其风骨,却是灼灼君子,如山之松柏,令人自惭形秽。他双目微合却有神,鬓边霜发早生,看着却比数月之前在国子监见到时苍老了些。虽才知天命的年岁,看着却比耳顺多年的傅骁小不了几岁。
他面容清俊,风骨如玉,斐凝便得其六分风华。
傅瑜忙敛容拜见,却是恭敬如故,一如往年,倒是比之在国子监还要恭敬不少。他面上也收了以往的漫不经心和些许桀骜,某种甚至还略带了些忐忑。
斐之年慢慢踱过傅瑜身侧,只略微顿了顿,稍作停歇,随后却是走上主座,又道:“天热,傅二郎君且饮茶,暂作歇息。”便径自端了茶杯慢饮。
傅瑜推辞不过,说了些场面话,坐下饮茶。但见白瓷里碧螺春的尖儿微微卷着,一股清香扑鼻,傅瑜浅酌一口,唇齿留香。
绿茶消暑去火,也可强心提神,傅瑜跳个不停的心这下便也静了。他心下知晓这是斐之年的好意,想来他是看出自己的忐忑了,一时之间傅瑜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展露一下自己的才华,也好让岳丈知道自己不是个草包,也该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
喝了一口,傅瑜想罢,又觉自己着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华,难不成让他在这文臣府邸舞刀弄棍,来个百步穿杨,又或者耍一套傅家枪法?百步穿杨的箭法傅瑜是自得的,可他没带工具,而且若是傅骁知晓傅家家传的杀场上无往不利的枪法被傅瑜拿来耍宝讨好老丈人,只怕自己又得挨揍。傅瑜忙否了这个。他又小酌一口,想着要不打肿脸充胖子,逼着自己硬生生地和斐之年探讨一下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可是自己在国子监混了这许多年,自己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斐祭酒是一清二楚的。傅瑜又觉尴尬,觉得自己肚内草莽已是被斐之年摸得一清二楚。偏生傅瑜会的都是些吃喝玩乐的法子,难不成还真让他在斐之年面前表演一场马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