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理解归理解,他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依然处于一种古怪静止状态的柳期,心中不得不开始考虑起另一个选择——单独带着柳期离开。

毕竟从头至尾,他的目标只有她。显而易见,华丽这个妖族不可能与晨曦基地有丝毫关系。只有柳期,这个具有强大变异能力,但仍保持着高度理智的变异种,才符合晨曦基地最后的秘密武器的猜想。

然而就在陈二犹疑未定之时,战场中再次发生了令人瞩目的变化。那些无形中阻挡住齐化进的东西终于显露了真形。数个不断变幻着形状的巨大墨团出现在空中,不伦齐化进冲往哪个方向,跑不出几步,便会有一个墨团出现在他的前方,如同一个个黑黢黢的洞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很显然,齐化进极其畏惧那些墨团。而见识过的幻境,华丽和陈二几乎同时猜出了墨团的来历——

齐化进的记忆!

随着墨团愈来愈多,个别墨团终于连结到了一起,其中出现了隐约可辨的人影轮廓。可轮廓刚清晰一些,便有疯狂的触手猛烈抽来,将墨团瞬间打散,以至于远处的二人根本看不清,齐化进到底有哪些记忆被幻化了出来。

很显然,在齐化进面前,的施展幻境的异能也极为吃力。撇开二者的异能等级差异不论,幻境异能本就更适合设置成一个陷阱,等待猎物不经意间陷入其中。想要在敌方有明显抵抗意识的时候,把他生拉硬拽入幻境里,难度可想而知。

然而,即使是如此破碎模糊的记忆,战场之上,依然有一个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发出的声音。

那就是诡异静止中的柳期。

华丽二人到来之后,柳期不是有意地作壁上观,而是被遗迹的不稳定拖拽着,极力维持着体内热流的涌动。当下的她好似拎着一只极薄的,却不断往里注水的塑料袋,袋子里的水早已满溢了,但水还在不断注入,稍不留神便会扯断提手,功亏一篑。

她不懂,即便抓住了愤怒这把钥匙,她还是不懂要怎么才能让躁动的热流转化为变身的力量。可要是中途放弃,就此离开,她实在心有不甘。

为了小七,为了方灵,为了阿亮,也为了她自己。

这个世界将一个人逼到了死角,纵然她浑身上下充满了愤懑,可那又如何?难道能摇身一变成为满天神佛,从此天地由她心,众生遂她意?

就在她似乎连思维都走到了死胡同的时候,四周忽然间出现了梦寐般的呓语。她看不见,只能凭着直觉感知着齐化进的异能气息,以及华丽与他截然不同的术法气息,但打斗声外的呓语出现的时候,小七敏锐到极致的听觉,开始饥渴地捕捉起这些朦胧的信息。

渐渐的,呓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直到此起彼伏的人声传入耳朵,她终于明白过来,那是齐化进的记忆。

“妈妈,我饿……妈妈,你起来吧……妈妈,你都三天没起床了,小进也三天没吃东西了……”

“爸爸,你去哪儿了?你怎么才回来啊,他们把妈妈放到一张小床上,不知道把她带到哪里去了……爸爸你要去哪,爸爸,带上我,带上小进……”

“小杂碎你再来偷东西,老子打断你另一条腿!”

“什么臭玩意儿,走路都不看人的么?没爹没妈的野东西,难怪没有一点家教!”

“老师,为什么我不能进机械班?老师你看啊,这些零件,都是我用废弃材料做出来的,我可以学得很快的!”

“为什么?我专业课每一门都是满分,为什么给我分配的工种是肥差?张老师,求求你了,我天天起早贪黑研究各种农作物的习性,我真的可以胜任研究岗的……我不想当肥差啊……”

……

稚嫩的声音,少年的声音,青年人的声音……时而疑惑,时而愤怒,时而绝望,最后都化作一个大雨磅礴的背景下,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嘶吼。

刹那之间,如电光闪耀,如狂风过境,驱散了柳期脑海中浓浓的迷雾。

盛满遗迹热流的塑料袋不知在何处被扎了一个孔,汹涌的热流化作磅礴的力量,前仆后继地,几乎是一瞬间被遗迹吸收殆尽。紧接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从遗迹中再度涌出,昂扬着,叫嚣着攻占每一丝血脉,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

籽落成荫,沙息为壤,淡淡树影中,单膝跪地的小女孩好似无形中被浇灌了神奇的生命之水,身形肉眼可见地变得颀长而秀美,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背,些许贴着脸颊悬下,发梢轻轻拂过地上的断枝残叶。

一股磅礴得好似无可匹敌的气息以她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平推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