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进来喝杯淡茶,连茶壶影子都没看到,唯一的凳子让给岑老头坐,除了郑冬阳毫不在意地半靠半躺在床沿,其他人都只能站着。

“岑大夫久仰大名。”郑冬阳客套一句已是极限,他挠了挠头,有点痒,不会刚才在树下睡着了,有小蚱蜢钻他头发里了吧?“你刚才说来找我干什么来着?求学?”

岑老头咳了一声,看郑冬阳落拓不羁不拘形迹的模样,他有点怀疑起自己的选择了,难道自己推荐他推荐错了?

潇箬看着方桌上的狂草和书籍,摊开的书籍上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皆是他研读时候的心得或者见解标注,这就说明他并非虚得浪名腹中草莽,而是有真才实学。他能多年坚持给衙门递策论,所书所写都是民生大计,也正说明他心性纯良,为人正直,是真的有一腔为百姓谋福的大志。

岑老头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看向潇箬,潇箬了然,牵着潇昭向前一步,开口道:“郑前辈,这是我弟弟潇昭,今天我们来就是希望您能成为他的启蒙恩师。”

听到这话,郑冬阳先是呆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是来寻我开心吗?我既没有功名,又不是私塾先生,怎么当这小娃娃的蒙师!”

“您的事情我都听说过了,您学识渊博,虽然没有机会步入仕途,却一直钻研自学,为百姓谋福祉,您完全有资格替人启智开蒙!”

潇箬直视郑冬阳,黑白分明的杏眼盯着笑的东倒西歪的高瘦老者,她能听出来这笑声里有自嘲,有不甘,还有一丝愤怒。

郑冬阳只觉这个姑娘的目光好似两道火,被她盯着的地方明亮又灼热。他收住笑声,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五个人。

一会儿后他低低开口,像对着五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学识渊博,为百姓谋福祉,哈,又有什么用,能干什么呢……”

“怎么没用,一个人只要能充分利用自身所学,不荒废度日,心怀正气,一心为民,总有能发挥自己才能的时候,难道一定要封王拜侯才算是有用吗?庙堂高远,但是你心中的庙堂无处不在。”

潇箬这一番话铿锵有力,像是一口大钟砸向郑冬阳的脑子,砸的他脑子嗡嗡作响。

“爹爹说过就算你帮别人写一封信,帮别人递一把锄头,那都是为民行事,因为别人就是百姓,百姓就是一个个人组成的。”潇昭用软软的童音说道。

他还记得潇父以前抱着自己和袅袅,和他们说一人为人,二人为从,三人为众,天下千万百姓也是由一个个单独的人构成的,当你有能力的时候就要帮天下百姓,若是你还弱小能力不足以护天下万民,那么就从帮助一个人开始,因为一个人他也是百姓。

潇箬的话是钟的话,潇昭这番话就是敲击大钟的木槌,使大钟发出深沉而悠远的回响,音波如有实体荡开郑冬阳眼前的黑雾,他脑中竟有开明之感。

再看向五人,郑冬阳挥袖整理衣衫,端正坐好,他朝潇箬潇昭颔首:“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解,此子不凡。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只是个童生,我愿意当他的蒙师。”

众人欣喜,潇昭当场下跪给郑冬阳叩首,算是师生相应。

口头拜师只是初步,开蒙礼是不可少的。岑老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开蒙礼是需要择吉日举行,于是便约好三日后再来接郑冬阳去慈济堂行开蒙礼。

三日转瞬即逝,郑冬阳一大早就起床,在仅有的几件衣衫中挑选出最贵重的换上,收拾好自己后昂首阔步地走向慈济堂。

一路上人们都觉得很稀奇,从没见过他如此春风得意,咧着嘴眯着眼,一副乐滋滋的模样。

有人就和他打招呼:“郑冬阳,你干啥去啊?”

“我去我学生家收拜师礼去。”

“哟!你还有学生啊!稀奇哟!”

众人议论纷纷,郑冬阳也不管他们嚼什么舌根,袖子一甩,踮着轻快的步伐将众人的议论声甩在脑后。

慈济堂里岑老头和潇箬早就打听好了完整的开蒙礼流程。

他们在中堂上摆列发菜、汤圆、猪肝、小鲤鱼等十味,分盛十碗,这叫“十魁”,要请蒙师的老学生前来与蒙童共食的。

食毕,潇昭于红毡毯上向郑冬阳行跪拜礼。他今日也被阿姊穿上一身新衣服,蓝色的小衫衬的他唇红齿白,像是画册上走下来的小金童一般。

跪拜礼毕,郑冬阳手把手地带着潇昭执笔描写已印好的“上大人”三字,写完后,他在这三个字上加圈表示肯定,潇昭再行跪拜礼示谢,并且呈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两银子和十条腊肉作为拜师的礼物,以表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