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完,又是一顿泪如雨下。
在这一刻霖铃终于明白:为什么庹太君看到姚松会这么激动,为什么她会三番五次装病来留住姚松。
只有亲生骨肉的力量才会让一个母亲如此癫狂,如此奋不顾身,哪怕她当年是那么残忍地抛弃了他。
她也可以想象,姚松和他的亲爹肯定长得很像,以至于刘三哥看他一眼就怀疑他的身世。
更神奇的是,虽然姚松对婴儿时期的遭遇完全不记得,他却能哼出那首带给他人生巨变的劝德歌!
也许那首歌已经嵌入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即使在忘却一切的前提下,还能记住那个曲调。
因为那是他家乡的记忆!原生家庭的印记!是埋藏在他心底深处,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召唤!
庹太君将眼泪擦去,缓缓说道:“我卖掉孩儿后,用本钱重新置了家当,和孩儿她爹一起出去闯荡。说来也奇怪,那件事过后我与他忽然时来运转,经营屡屡赚钱,没过几年就赚够钱买了间大房子。后来萍儿出生,我养育她长大,她又被京城来的一个士户人家看上。嫁过去没一年,她丈夫就中了举,又替我们换了更大的家宅"
她说起这些事时,自己都觉得恍如一梦:“有时候我夜深了也会想起那个卖掉的孩儿,不知他如今流落何方,是生是死,是饱是饥?我甚至在想,如今我和他妹妹得到的一切,全是他给我们换回来的。也许他是上辈子欠了我们的债,这辈子来还的。而下辈子,就要轮到我还他了"
霖铃这时候再也按捺不住,狠狠拍一下桌子骂道:“什么上辈子这辈子,就是你不负责任,养而不育说的就是你!如果我是你,我情愿去做强盗也不会卖掉自己孩子!”
庹太君听到这句话忽然脸色一变,对霖铃厉声说道:“李先生,这句话妾身不能认同!妾身虽然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人在天地间,忠君爱国便是根本!如人人谋逆,则天下大乱,朝纲不续,你我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妾身虽然就是一届村妇,也知道这些道理,先生是读书人,怎会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如今我孩儿跟着先生念书,我作为他的不求他多么显贵,但求他懂得基本道理,好好做人,我就算不在他身边也能心安了!”
“放屁!”霖铃实在受不了了,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叫忠君?我只知道皇帝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受万人跪拜,那就得做点对老百姓好的事!要是天天占着茅坑不拉屎,这种君忠他干嘛?况且从古到今都是成王败寇,要是这皇帝当的不好,把百姓逼得生不如死,那老百姓还不如当强盗把他脑袋砍下来!”
庹太君大惊失色,在房间里转着圈连连说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霖铃咄咄逼人地向她走近一步,盯着她眼睛说道:“我哪里逆?哪里不道?我说的话,最符合天地万物的伦理!你不去爱护自己的子女,反而去爱护万里之外,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的皇帝,是你自己远近不分,脑袋被那套忠君爱国的道理给糊住了!更何况,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你为何又对姚松念念不忘,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我告诉你,姚松现在的父母待他比你待他要好一千倍一万倍,姚松心里也只有他现在的父母而没有你!本来你可以拥有这么一个乖巧孝顺的儿子,但你现在只能眼睁睁看他孝顺别人,这都是因为当时你的迂腐!糊涂!什么因结什么果。你现在有钱有势,回过头来想认儿子,我告诉你,已经迟了!姚松的心里早已有了娘,但那个人不是你!”
这番话对庹太君而言简直如万箭穿心,直接说到她的痛处。
她又气又急又恨又悔,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化不开,倒在凳子上浑身抽搐。
霖铃一看庹太君的情形也有点慌了,赶紧冲过去把她扶到床边,又端了杯水给她喝。
庹太君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无力地对她摆摆手。
霖铃看庹太君伤心欲绝的样子也有点不安。她也觉得自己刚才话说的太重了,毕竟自己是个局外人,而且很多时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也知道的。
只是她从小也没得到过太多母爱,所以下意识就对姚松共情,对庹太君发泄情绪。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庹太君也有她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