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和百来个兄弟从城北杀开一条血路,和曲将军一起逃出永乐城。不久后我们又遇上夏贼,我和曲将军分兵抵挡,我侥幸得脱,曲将军却至今下落不明。
一路上我们水宿风餐,相互扶持,终于逃到银州。我点了一下人马,刚从永乐出来时尚有百来人,到银州却不足五十人了。
这时又有另一位偏将也逃回银州,身边也带了几十个人。我们两队便合做一处,带足干粮水源后一起回来。
我一路上都在想,这次永乐惨败,大批军士阵亡,连同徐相公在内的几个主将尽皆战死,官家决计是不能轻饶的了。
我活到这把岁数已是知足,妻儿也早已拜托族人照料。如果以我一死能换来兄弟和家人们的平安,我也是死得值得。”
说到这里,戚忠又抬头看着张公子道:“张观察,事已至此,我别的诉求没有,只求你代我向官家求情,饶了这些弟兄们的性命。他们虽然吃了败仗,但都拼生尽死地与夏贼血战过,能在几十万将士中存活下来回到故土,已是上天眷顾。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尚未娶妻,家中也无族人依靠。若是赐死了,他们的父母也无人赡养。求官家打开天恩,让他们一条生路,所有的罪责我愿一人承担!”
说完,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张公子面前,涕泪四流。
周围牢房里的将士们也都纷纷下跪,哭着求张公子保全戚忠。一时间牢房里到处都是悲戚的哭声。
此时张公子内心如地震山摇一般,眼眶也不自禁地发热。
他上前一步扶起戚忠,搭着他的手臂对他说道:“戚将军,请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天在这个位子上,我便不会让你受任何冤屈。将士们我自然要保住,你我也要保住!”
戚忠感动得眼泪直流,连话也说不出来。”
何净喘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天张公子从牢房回来一夜未睡。从第二日起他又多方问询亲自查探,以确定戚忠说得都是真的。
收集好证据后,他将调查结果写好奏折递给官家,要将戚忠和一干将士无罪释放,并给他们发放一定的补偿。
奏折上去后并无音讯。张公子不肯气馁,又继续上了五六个奏折。其中一封奏折是他在朝会上亲自递上去的。”
霖铃急着追问:“那官家怎么说呢?”
何净摇头叹息道:“官家没有明确的指示。倒是朝中的一班人,突然开始群起攻击张公子,有的说他身为御史中丞,竟然轻信罪犯的话;有的说徐禧教训下属并没有错;还有的更加可笑,竟然说张公子和戚忠是姻亲,他是在借机包庇。”
何净一边摇头一边冷笑:“这些人实在是可笑至极。张公子和那个戚忠在这件事之前根本连面也没见过,何来姻亲一说?
也有些与张公子交好的文官私下劝他,说官家也未必不知道戚忠是清白的,只是现在民怨太大,总要推一个人出来祭旗。不杀戚忠就难以平民愤。既然如此,张公子又何必逆着官家的心思行事呢?
这些话或好或坏,张公子都置之不理。朝中的非议他不在乎,因为他作为御史,每日就是与这些流言蜚语打交道。
但唯一让他害怕的就是官家的态度。因为他看出来官家确实犹豫不决。也许就如那些人说的这样,官家内心不想杀戚忠,却也不得不杀。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心情越来越焦灼,上的折子也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一天就要上好几本,求官家给戚忠和将士们一个公道。
有一天,宫里的人来传旨,说官家要见他。张公子知道此事要有一个结果了,心中也紧张至极。
见到官家后,张公子叩头行礼。官家让他起来赐茶,又对他说道:‘我听闻说,张卿的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好?’
张公子不知道官家为何突然问这个,便说道:‘多谢皇上关心。拙荆这几日是有些咳嗽,已经遣大夫看过了,料想应无大碍。’
官家点点头道:‘张卿这几日审案辛苦了。我与几位宰执商量过,张卿平日公务繁忙,还要操心戚忠这件案子,未免辛劳太过。我已让别人接手这件案子,张卿先休整几日再行公务。’
张公子一听心就凉了。他知道官家已经在朝中大臣们的压力下产生动摇,再不争取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