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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探案录 姬婼 1027 字 1个月前

“王权对于我们这样的江湖人,天生又敬又畏,晋国那位大名鼎鼎的太尉大人刘裕,不也不好任侠,找机会想杀酷爱结交的谯王司马文思,此人品格不论,说这当中没有一丁点别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宁峦山又道:“可夏国国力也不弱。”

“我武功远在赫连璝之上,但你可曾见我领兵?身为女子是一点,父王对我怀有戒心又是一点——除去非一母所出的兄弟,他当初造反,杀我外祖父时,胞弟赫连璝尚未开智,我却是有记忆的,我可以做他最优秀的女儿,却不能做对他威胁最大的女儿,这本身就是无解的,我习武为了护我母后,他却更加忌惮我。”

“何况,公主再尊贵,也不过是纸老虎和工具,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万一北方统一了呢?万一夏国有朝一日灭国了呢?”她说这话时,语调很轻,嘴角不经意挂着一抹诡吊的笑容:“我可以四海为家,但我手底下讨生活的那些人,他们会不会因为我受到连累。拓跋嗣不是昏君,如果我帮他,也许能念在师兄妹一场,真到了那一日,他不会迁怒旁人。”

宁峦山忽然紧张起来:“哪一日?”

荆白雀却忽然沉默,宁峦山喝了一口酒,两人都自动略过了这个问题。

“后来我成为他的刀,帮他杀了一些人,一些拓跋绍的党羽和反叛他的人。”这也是为何普汝会认为她觊觎女主人之位,觉得她对拓跋嗣有求必应的由来:“不过都是交易,就像我吞并钱家,称霸商路一样,也没有你想的那麽委屈。你知道赌石麽?开出一块石头,就够吃一辈子,他就是那块石头。”

宁峦山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松开,她的两颊上浮着红晕,像初晨的朝阳晕红的第一缕柔云:“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完美的女人。”

“你不是我,怎麽知道你在我心中是什麽样的。”宁峦山擡眸。

荆白雀定定地盯着他的脸,饮酒长笑,笑得眼中带泪。

……

那个时候,她阅历不足,还带着过去的思维定式,无法机敏地应对身份和环境的转变,下意识把公羊月当作信赖的人,仗着武功敢在魏王宫中大放厥词。

花窗后的拓跋嗣拂袖而去后,公羊月忖度片刻,也说出了和宁峦山同样的话,问出了同样的问题:“阿雀,你不是贪恋权势富贵之人,否则也不必耗费钱财收养孤弱,你心有傲气,从不依靠他人,想要练刀,就是无人教你,你也能琢磨出来,需要钱,则成立三十六陂,与钱氏公开宣战。告诉我,为什麽做这样的选择?”

他顿了顿,又说:“亦或者说,是什麽让你即便有武傍身,有钱可使,有像我这麽帅气的师父给你兜底,你仍感到不安。”

“……”

荆白雀苦笑道:“其实南去,不是没有合适的选择,但并非人人都是晁先生,而老月,我是……是夏国的公主,在所有人眼里,我出身铁弗部,是个匈奴人。”

老月审视着她。

荆白雀知道自己搬出身份的借口仍不足以说服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老月,如果我跟你说,不久的将来,天下将要大变,即便是司马家的小子,也可能朝不保夕,我的塞外身份,唯有留在魏国,才可免去一劫,你相信麽??”

她双目灼灼,脸上的表情却很凄惨:“你很难理解吧,哪有人不活在当下的,未来的事谁又说得準?要不我们打个赌吧,就赌不是我要嫁给魏王,而是有一天,魏王一定会娶我,而我不嫁也得嫁,而到那一天时,夏国也就不複存在了。”

既知前路命运,她这个人,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公羊月却早已跳出魏王和儿女情长,一把抓住她的手,从小姑娘平静无波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略显失态的倒影:“你为何如此笃定,夏国一定会覆灭?”

……

酒杯坠地而碎,溅起的碎片中照出人世的光怪陆离。

荆白雀一阵激灵,忽然被冷风吹醒。

眼前的不是师父,而是宁峦山。

荆白雀轻呵一口酒气,向后小退半步,哂道:“说什麽荣幸之至,这样的我你可还会喜欢吗?满腹算计手段,会杀人,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我……阿善,你可还会喜欢?”

原是万不该也没有必要问这话。

可她好像赌气似的,非要得个答案,她希望他能给予不同寻常的答案,但又害怕他会沦为俗流,如烟火落,一场空。

但宁峦山却笑了,快步上前扶着她的肩膀,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如果你说的会杀人,会不择手段达到目的,是指的择一君王,辅佐其铲除逆党,去争功名利禄,去谋泼天富贵,那麽你做这些,和古往今来的谋士本质上有什麽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