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要杀他,我杀他刘裕能把我迎回晋国,奉我为帝麽?”桓照从她身边走过,推门而入,他明明话音都在颤抖,还勉励维持着君子端方有度的笑容:“你在关心我?”
“早知道是你,方才就该让达奚致把你捉了去。”荆白雀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她轻轻哼声,去查看血迹,在不惊动宫内人的情况下,简单收拾了一番。
这家伙之所以有恃无恐,就是知道自己和右卫将军达奚致对质过,如果禁军顺着血迹追到这里,她之前阴差阳错替他遮掩的事情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别还没拿到拓跋嗣的软肋,反倒把自己折进去。
荆白雀叹了口气,都怪那个不省心的男人。
待她收拾完毕,确认无人发觉,推门而入时,桓照正坐在紫丝屏风后,脱去左侧上衣,缠在腰间,用小刀挖出带倒刺的箭头。
尽管他竭力克制,但死寂一般的内殿仍不时能听见急促的吸气声。
荆白雀隔着屏风,硬声硬气地说:“你收拾好就赶紧走,我这鸣鸾殿可不便多个男人。”
“哦?不便?”
带血的箭头摔在地上,桓照眼疾手快掀起白布,挡住飞溅的鲜血,等阵痛过去,这才扔下刀,呵笑一声回应她。
荆白雀当没听懂他话里有话,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麽?”
可质问一出口,她又想起宁峦山在长安王府里提到,他乃桓氏后人,指使白藏杀帝师阁阁主师旻,风翠翠在红信坊隔门而望见到的美人就是他,他到江陵不是偶然,与普汝也有关系,立刻反应过来:“你来找普家人?”
桓照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回答:“我来寻求合作。”
哪有人这样回答的。
要麽矢口否认,要麽点头称是,然而他答得模棱两可,没有提到普氏,难道和他有牵扯的,不止普家,那他还想寻求谁的合作?
当年魏国还不是魏国,那会子国号为代,代国献帝拓跋邻将国人七分,由氏族各自统领,除去为帝的拓跋家,鲜卑共余七族,即纥骨氏,普氏,拔拔氏,达奚氏,伊娄氏,丘敦氏,侯氏,百世之内,七姓与拓跋家不得通婚,而这七姓中,纥骨氏追根溯源,为献帝的兄长,与拓跋家关系最为紧密(注)。
八部首领共举八部帅,共同拱卫京畿(注),他若是和余下七姓联合,实际上也就染指了兵权。
若是让他拿到兵权,城中还不知要掀起何等腥风血雨。
荆白雀霍然起身,目不斜视向外去,此人决计不能留,恐生后患,哪怕自己要顶着拓跋嗣的猜忌,也得想法子先把祸根扼杀在萌芽之中。
桓照知其脾性,明白她向来决然,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光着上身,越过屏风拉住她:“我的盟友会来接应我,但今夜宫中生乱,禁军搜捕,我不便在外活动,你让我在你这里待一个晚上,我不会牵连你。”他顿了顿,威胁的话竟然出口得有些无奈:“如果你不愿,我虽然动不了你,但……刚才从你这里出去的那位是……小山爷吧?”
荆白雀脚步一顿,转过脸来冷冷睨着他。
“你别以为他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位小山爷与颍川拏云台有密切的关系,你说如果魏王知道他的身份,会怎麽对他?如果我让人把他捉给魏王作为投名状,你说魏王会不会与我合作?”
荆白雀眼中杀气一闪而过,须臾后,冷静下来:“你这话说得有趣,用拏云台威胁我,究竟谁才是晋国人?”
“我只是一条丧家之犬。”桓照自嘲道:“公主殿下,如果不是你们,我又怎麽会弃关中而北行。你的那位小山爷,设计牧长老找出总坛的位置,暴露给北伐的晋军,借助刘裕的手在关中剿灭我白衣会,即便我先手向陇南转移精锐,但多年经营十不存一,否则我也不需要铤而走险,你说我恨不恨他?”
荆白雀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摆摆手坐下:“那敢情好,叫你的人赶紧动手,我正愁不知如何处理这烫手山芋,这下倒是眼睛清净。”
桓照纳罕:“你对喜欢的人都这麽狠心?”
“我对不喜欢的人更狠。”荆白雀劈掌关窗,皮笑肉不笑道。
“别死鸭子嘴硬,你如果不喜欢不在乎,绝不会在这里和我说气话反话,想要摆脱我的威胁,抱歉,”桓照弯了弯眼,竟也不急,又拉着她的手坐下,微微一笑:“杀他之心,并不仅仅因为他三番五次坏我好事。”
荆白雀甩开他的手:“你倒是对我很了解。”
“不如我们来谈一笔买卖吧,别着急拒绝,你不想嫁给拓跋嗣,但是又没法拒绝,你需要和他谈条件,你看,我也想要和他谈条件,何不合作找到他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