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力刚猛,竹剑还未接近,中空的部分已然咔咔暴响,这一招即便飞剑绕颈,若是吃不下,那脆弱的颈骨会直接断折。
荆白雀嘶嘶抽了一口气,当即下落,一脚踹飞养花的大陶缸,缸身骤然崩裂,陶土碎片里除了黑黄的花泥,还夹杂着许多破碎的铜镜片,如飞蝗落雨,数量之甚,堪比万箭齐发。
连纥骨梧桐都免不了惊愕交加,至此方才恍然,密室里的镜子后来总是失蹤的原因。
没人会想要变成另一个人,也没有人喜欢看自己换一副模样,经生不喜欢照镜子,他离开密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哪些载满恐惧、愤怒和哀怨的镜子统统砸碎!
这一掌足有七成功力,余劲散逸,仍不可小觑,荆白雀也没有料到,那花缸里竟然还有别的东西,虽然纥骨梧桐正面接下大部分,但漏网之鱼却将她也笼罩进去,荆白雀不叠挥竹剑遮挡,受气劲波及,后飞向藤架,撞上花墙。
“找死!”
纥骨梧桐红了眼,飞身跃起,竟然丝毫不避那些锐利的铜片,起手劈掌“分山”,断去她的后路,推掌“摧碧”,用足十成十的功力,仿佛在那一剎,剑影之下,和他交手的不是大夏尊贵的公主,魏国未来的王后,而是一生功败垂成,不死不休的死敌。
荆白雀抹了一把脸上血,目光大变,手中竹枝一转,忽然转剑为刀,一招“骑鲸踏人间”携带劲风,锵然打断纥骨梧桐的手骨,他本以手上功夫见长,这一招伤他筋脉,断他前程,要他未来再不能有所精进!
不过换来结果是,自己也挨了他一掌!
一口血花喷出,荆白雀倒飞出去,撞在院墙上,却依然高傲地淩空垂视着地上的蝼蚁。
就是这个眼神,太像了,太像了!
纥骨梧桐几近疯狂,他颤抖着手要往前追,这个女人,手提竹刀,轻蔑又戏谑的眼神,颇有公羊月之风,不,是简直一脉相承!
213
大约十几年前,断碧分山尚未大成,他习的还是族中剑法,当时秦国正值强盛,他在长安当细作,替上一代魏王拓跋珪留意各国动向。
那年冬天,长安曾生过一次大乱,苻坚留下的情报机构“芥子尘网”仍暗中参与反抗活动,姚家杀苻坚篡位后,一直想要掌控此组织,芥子的残党和秦王姚兴的人爆发激烈的沖突,他偶然与那位年轻的首领见过一面,好巧不巧的是,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桐字。
姚兴身边有高人相助,此人手中似乎握有某种底牌,能拿捏芥子,因而致使连带那位首领在内的芥子中人受到重创,当时他混在城中,本来想捡漏,无论是赢得芥子的好感,邀他们投效魏王,还是抓来威胁,强迫他们卖命,都能助他立功,毕竟芥子曾是苻坚统一北方的法宝,据说监控北方当时各族人,手中握有无数机密。
然而,他却被公羊月给追上,还为他所伤,在追击那位首领的途中,又拿到假消息被引到了塞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后来他回到魏国,潜心修炼,闭关不出,直到剑法大成,获得新王的青睐而出山,在回到雀儿山附近探查时,意外得知公羊月近些年来的消息及隐居之地,心中那口意气不灭,便去了敦煌寻他挑战,却再一次被无情打败。
月牙泉边,公羊月收剑,看他的眼神中无不透露着可怜、可悲与戏谑。
能直直看到他的心里。
纥骨梧桐不由心虚,莫不是自己此行的目的被他看出来?但是阴差阳错,又叫他发现公羊月和芥子的人确实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他为何不献给主上?他是否怀有二心?这位小侯爷根本不配现在的地位,他如果不是定襄公主的血脉,又不一心向着魏国,那他就是异端!
“你不知道,败给我的,凡我过处不许冠剑麽!再让我看见,我就挑断你的手筋!”公羊月语气森然,挥手断去他二十多年的佩剑,碎片崩到他的脸上,他却连话都不敢反驳一句,巨大的威压之下,只能默默遁逃。
那之后,他在沙洲附近又徘徊了数日,一来心里不甘,二来也想再探探底。
芥子这些年元气大伤,当年在长安一面之缘的年轻首领,已换成了一个敦煌黑市的女人,散布在外的飞羽,悉数被召回。
他想,机会终于落到自己手里,女人总归是好对付的,谁曾想依然大败而归。
于是他把这一切归咎于公羊月,如果不是他断了自己的剑,如果不是他给自己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那麽自己就不会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下,连一个臭婆娘都搞不定!他越想越忿怒,越想越钻死胡同,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