纥骨梧桐讥笑着:“愚蠢,有下人不用,还要以身犯险。”
荆白雀忍不住道:“愚蠢不如你自己上。”
说完,便从他身旁侧过,跳进洞中,拓跋嗣还是派了两个人保护荆白雀,这些人都跟她之后走了下去,这里毕竟是西蜀分坛的地盘,外头还剩一些白衣会的人望风断后,纥骨梧桐也怕在外面的人反水,不敢再多说话,跟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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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的壁面上整齐排列着长方形的画像砖,白藏在最前头专注带路,梧桐是个粗人,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有荆白雀时不时仔细留意上面的花纹。
一般墓室砖石图纹以浅浮雕的形式呈现,也有不少墓葬采用阴刻手法,而画像内容一般不过几类:要麽反应渔猎生活,要麽描绘神话传说,自东传佛教兴盛后,也有不少佛像及佛教故事的砖刻,还有一种则是纪念墓主人的日常生活及平生经历,此墓中的显然属于最后一种。
一般豪富之家,多半是宴饮、剑舞、百戏等民风民俗,若是墓主人出身军旅,可能伴有车骑、巡游、战争历史的画面,但这座墓显然不是,画像砖更偏向描述周游天下的过程,想来墓主人应是去过很多地方,才能把各地风情都描绘得十分细致。
而出现频率最高的人物是个少女,或许便是这里的主人。
身旁有影子停顿,荆白雀擡头,发现身前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桓照,他手举着火烛,微微侧目,也正盯着两侧石砖看,但他看得很快,侧重好似不同。
荆白雀略一蹙眉,便顺着他停顿时的目光看过去,果真在缝隙里发现了几许不起眼的剑痕。
得益于她从小习剑,一眼便辨认出,这并不是实痕,而是剑气撞出来锉痕,能成剑气,便绝非二三流之功,正当她要仔细确认此剑是否为汪神素所留时,身后的那几个拓跋家的侍卫摸黑撞了过来。
这一撞,叫身上的香囊撞了出来。那香囊用色淡雅,绣的也是兰草一类的雅致之物,早些时候荆白雀换衣服便发现,起初以为是司马文善留下的信物,后来才发现是稚衣出门前给她绣的。
她想要蹲身去捡,几次都因为后方的人通过而不得手,这甬道逼仄,她便贴着一侧石砖等,还忍不住出手把那几个小子拨开。好容易走空,她便弯腰去摸,一只靴子好巧不巧将其踩住。
“实在抱歉。”
纥骨梧桐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他想要把东西踢开,看荆白雀向狗一样摸过去捡,就见对方忽然拔出一支匕首,对準他脚趾头。
“髒了。”
“……你敢!”他咬牙切齿。
“你敢出掌我就敢亮刀,我瞧这里风水极好,适合埋骨。”
这墓道危如累卵,哪里承受得了他们的一击,梧桐并不想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荆白雀用刀背把香囊挑过来,仔细掸去灰尘,在手里紧握,桓照还留在原地,和她一样紧贴着墓道石壁,看见这一幕大为不解。
“你很担心你那个侍女?”那个叫稚衣的他见过几回,天真烂漫,十分好哄骗,一点也不像荆白雀会留在身边的人。
“希望奉业能够把她顺利带回夏国,我在北农典城里还有一些积蓄,足够她和归迟生活,如果他们想要继续做事,可以加入三十六陂,不过以后三十六陂恐怕也必须转移到塞外。”荆白雀苦笑一声:“难怪大家都想当皇帝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
桓照没想到她会愿意和自己说话,忍不住接着问道:“你这麽担心,为什麽不把她们带在身边,或者送去南方?”
荆白雀把香囊收回腰间:“我不喜欢别人服侍,我更喜欢自由自在,何况她们本就是夏国人,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替她们做决定。”
“所以你选择了对自己最狠的方式,是麽?把所有人的后路,哪怕是丫鬟,哪怕是夏国,哪怕是你那个不怎麽得你欢喜的父王赫连勃勃都考虑到了,除了你自己。夏国和魏国,你恐怕是回不去了,如果晋国也驱逐你,普天之下,将再无你的立锥之地。”
“这都是因为谁?”荆白雀嗤笑道,言下之意,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走到这一步。
对于而今的她来说,不是舍不得公主身份,而是不想牵连无辜,如果她一开始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须这麽麻烦,亲自跑到北魏来和拓跋嗣谈判,以她的武功,完全可以在路上就逃婚,但现实不是画本子故事,稍有不慎可能引发两国争端。
她现在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
世事总得有始有终,即便武功高强,自由惯了的白雀都要束手束脚,更遑论其他人,他的武功未尝不所向披靡,可又如何,依然摆脱不了命运的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