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恐惧。
“虫鱼想要杀我,但我与宁峦山一体,肉身灭则两人皆死,他不敢采用寻常办法,便借招揽食客之机,寻找江湖中的奇人奇士。”
“就在这时,九官东来,他本想在江左混口饭吃,结果语言不通,举步维艰。就在走投无路之时,他无意间打听到虫鱼在寻奇术,便去碰碰运气,两人一来二去搭上线,以书信往来。”
“这个事需要宁峦山配合,他不可能不知情,我推测虫鱼曾带九官进入过拏云台确认对象,神门宗的人只取财不害命,九官以为拏云台只是普通的江湖门派,而虫鱼不过是个普通江湖人,但他没想到拏云台的主人姓司马,这可和王室有关,顿时骑虎难下。”
“如果这个时候走了,什麽都得不到,还会被拏云台的人追杀,若是成了再跑路,好歹还有丰厚的酬金,去哪里都能过好日子,从九官给虫鱼的中间几封信来看,语气多是搪塞推诿,但最后一封,态度急转直下,我猜他思前想后,还是打算铤而走险,干这一票再走。”
“他应是没想到虫鱼手髒,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竟然找人试验。他们找到了丹阳方家村柴夫方老五的家里,方老五有个儿子,出生就得了病,当地的人请过大夫,也寻过所谓的方士,都没有根治,村里渐渐流传出说法,说他被鬼上了身,虫鱼为了测试所谓的神门宗阴阳镜术,勒令九官替那孩子杀死身体里不干净的东西。”
“先不说那秘术是否真能治那娃娃的病,便是对症,可他手上只有一半的阴阳镜,如何都会失败,九官明白,如果自己失手,不仅骗不到大钱,还会被虫鱼灭口,惶恐不安的他想了许多办法,都不得万全,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导致方家子的惨死。”
“孩子死了以后,九官给自己开脱,我猜他说,孩子身上的恶鬼邪祟并非独立的魂灵,附着在人的灵魂上合二为一,虽然被除灭,但人的灵魂只有一个,阴阳镜灭灵,人难免被波及,除非一个人身上有几个灵魂。”
“他编撰此话已是下策中的下策,却没想到正中下怀,虫鱼大喜,他面临的可不就是两个灵魂的问题!虫鱼给了柴夫抚恤费,将其打发,九官就这样稀里糊涂逃过一劫,和他回到了拏云台。”
“你还记得苗凤草说,阴阳镜是用来杀死身体里的邪物的,也就是说秘术针对的是不属于身体的东西,那怎麽才算不属于呢?”司马文善的语气越发温柔,荆白雀却感到越发胆寒,她心里已经有了恐怖的答案,平生见惯风雨,仍然忍不住退缩。
“别……”
司马文善却没有住口:“他们选在了宁峦山控制身体的时候,在飞星阁提前布置,支开了所有的人。我发现不对劲,想要抢夺身体控制权,这一次宁峦山也下了狠心,我与他相争两伤,而虫鱼将所有的出口守住,我再无退路。”
“就在我以为他们的奸计将要得逞之时,发现端倪的阚姨突然闯入,试图阻止虫鱼,虫鱼百口莫辩,因为从旁人的角度,怎麽看都像他要杀人,情急之下,虫鱼拿出了证物,把真相告诉了阚姨,期望能说服她。”
“那是三张字条,写的都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第一张和第二张都是完整的,一张笔法稚嫩,写于我幼年时期,第二张则是成年时掌控我身体的宁峦山所写,而第三张是拼接的,从拏云台各种不同的纸卷上裁剪,后来我在江陵,他还试图拼贴江陵案卷进行补充,试图用来证明我和宁峦山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虫鱼从拏云台逃走时带走了这三张字条,放置在密码锁盒里,后来给了裴拒霜,那盒子是宁峦山定制的,你既去过我书房,应该见过那只更大的。”
说到这儿,司马文善嘘声一叹,天牢墙壁上的烛火照得他脸上一块暗一块明:“虫鱼告诉阚如,当初用智计从桓玄手中保住他们,并且将拏云台发展壮大的人不是所谓的司马家的小殿下,而是宁峦山,并逼她做选择。”
荆白雀脱口道:“这怎麽选?”
“是啊,怎麽选呢?拼感情,凭实力,还是图利益?”司马文善垂下眼睫,苦笑道:“我没有任何的优势,宁峦山去西域寻找过石油和矿山,他许诺虫鱼可以制造更厉害的武器,并重振江山,改朝换代,是你,你怎麽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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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字一句如刀,明明都是司马文善的经历,却好像给自己戳了三刀六洞,刺骨地疼,荆白雀擡头,眼眶不自觉红了。
“我说不了话,话都让他们说了,我连为自己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选择。我想,我肯定是要被放弃的,所有人都喜欢他,欣赏他,我早该被放弃,在我被桓玄抓住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我的父亲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