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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探案录 姬婼 1010 字 1个月前

眼泪将要夺眶而出时,司马文善微微仰头,硬生生将它憋了回去,他努力抿唇,努力对牢门外的人微笑:“可你知道,阚姨做了什麽吗?她举起其中一张字条,那张我九岁被桓玄关押时,狱中所写作的字条,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是谁写的。”

“虫鱼以为她是要确认谁是谁,就说是我写的,最后,她选择了我。”

荆白雀眼神震颤,一句为什麽将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是啊,即便她与司马文善有情感的牵绊,但她心里仍然默认,在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出于什麽目的,选择宁峦山都是必然的,他带来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将会搅动天下风云!

可阚如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这个和司马文善从前并无交集,只因为关在同一个牢中,相处了几个月的女人,推翻了这一看似毫无争议的铁律。

司马文善似哭又笑:“她说——”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即便他是个庸人,只要他没死,你们就没有剥夺他活下去的机会的权利!”

荆白雀眼眶里盈满的热泪,终于如决堤般流淌下来。

“情势急转直下,阚姨的选择击溃了虫鱼胜券在握的骄傲,却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又有了去争取生命的动力。阚姨勒令虫鱼停下大阵,并对宁峦山说,她很感激他所做的一切,也愿意毕生涌泉相报,但这并不能作为要挟她去审判另一个人的筹码,她希望大家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看能否走出第三条路,譬如另外再寻找一具合适的身体……”

“这个过程中我不断挣扎,大概是觉得我要失控了,宁峦山産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没有和阚姨正面对话,而是依靠仅存的力量,控制身体,使用三神封穴法封住了周身大穴,往后的这些年我才会受制,使用不出任何武功。”

“这封穴法并非无法可解,他留了一条退路,试图劝说我和他一块共谋大业,但我还是拒绝了,我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阚姨没有得到回应,只能转头向虫鱼询问如何破阵,虫鱼自知宁峦山落了下风,假意相告,却趁她分神之际偷袭。她受伤前破阵,虫鱼担心我脱困之后会对付他,便趁我虚弱混乱之时,在宁峦山的授意下,向我飞出带毒的暗器。”

“宁峦山太狠了,如果他无法得到这具身体,宁可毁去,让我们这些知道秘密的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阚姨是为了救我,最后才中毒身亡。那一瞬间,我沖破了世间所有的桎梏,我几乎以压倒性的精神力量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最后……“

“你杀了他,杀了宁峦山?”

司马文善凝视着荆白雀的眼睛:“是,我用我的意志亲手杀了他。”

大概虫鱼在逃走前也没有想到,那个在他眼里弱小的孩子,能爆发这样的力量,他以为宁峦山最多失去控制,依然会潜伏在身体之中,等待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我恨他,不仅仅因为他试图占领了我的身体,还因为他带来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知道未来是什麽样,也就不会因为不曾发生的事情犹豫!我不会接受新的思想,我只是这个时代的局限的人,不会因为看到却做不到而痛苦!”

“我只是我,你明白吗,我只是我!”

司马文善重重喘了口气:“那时我不懂,阚姨就因为那样一个可能在那些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甚至以利为先的人眼里可笑而幼稚的理由,就选择了我,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我有那麽好,那麽值得。”

“但后来我还是明白了,在她的心里,一直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人,不能因为弱小,就可以随意被取代。不然他们这些人拼命保护百姓又是为什麽呢,按照宁峦山那套物竞天择的理论,弱小的人活该被抛弃,那麽多有志之士为何要为弱者去死,他们如果自私地活着,岂不是能比大多数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们都理解他急切地想要掌握权力并建功立业的心,但却不敢茍同。”

司马文善拍了拍她被泪水沾湿的手背,擡头回望一线天窗,仿佛时间又回到了那年的盛夏,他和阚如相逢在破败的牢狱之中。

滞留建康的阚如惶惶不安,缩在角落。

他走了过去,走到她跟前,对她说:“我会陪着你的,姨姨,只要司马家还有一个人在,江山就不会倒。”

时光流转,在阚如弥留之际,仍不忘替他擦拭眼泪。

“阿善,我一直站在你身边,你忘了吗?”

司马文善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荆白雀潸然泪落,过往的经历让她共情,她慢慢蹲下身,抓着大牢的栏杆,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司马文善却陷在情绪里,向后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