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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探案录 姬婼 1010 字 1个月前

原来救了自己的人是他啊!

她在大漠许愿想再见恩公,本以为已是无缘,没想到她早就见到了,而剩下的两个愿望,回家已无可能,那麽……

荆白雀泣不成声,她紧紧攥着司马文善的手,说:“阿善,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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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文善把手从栏杆的空隙里伸出去,用指腹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荆白雀抱住他的手臂不肯松开,像是生怕他会从眼前再度消失一般,司马文善只能又擡起左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她却定定望着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过去。

于是,他又继续往下说:“接下来的两年,我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开始和宁峦山抢夺控制权,虽然大多数时间由宁峦山主宰身体,但不妨碍我看我听,直到义熙八年,拏云台出事——”

“当他试图劝说我向他臣服,与他图谋大业时,我拒绝了他,不是因为任何成败的理由,而只是出于自己。”

他闭上眼睛,缭乱的飞星阁又重新複原在眼前,撕裂的空间里,宁峦山站在他对面,他听见自己在咆哮:“也许你这条路是最好的路,站在未来的角度,司马家这种烂透了的政权根本不该存在,但那不是我的选择,你可以说我蠢,说我固执,但我希望我能不受任何影响,做出自己的选择,即便赔上我的一生,至少我的意志是自由的!”

司马文善闭上了眼睛:“预知未来的结果,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杀了刘裕,可我不忍心,尽管最初的接近是宁峦山刻意为之,但老师确实倾囊相授,待我如亲子,加上童年的遭遇,我对宗室并无好感,从没想过要救江山,我不认识什麽高手,更不想费心解穴,反正那些武功也不是我练的,我巴不得他的一切从我的人生中剥离,要不是会死,我真恨不得把浑身的骨血都换一遍!”

他内敛克制,却仍掩盖不了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很髒,因为这一切得来都不是因为我,我看着阚姨因我而死,无比痛恨自己,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午夜梦回,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真的被宁峦山杀死,也许就不会有这些事,我也就不用面对痛苦的过去。”他垂下手臂,把头埋在膝盖间:“但我又不想死,凭什麽,这本来该是我的人生!”

“所以,他组建拏云台,我就离开,他练的武功,我就是舍弃,我走出颍川走出江左,我希望我不依靠他建立的基业依然能凭双手生活下去,我想把他的一切从我生命里割除!剥离!可是最后,我还是用了他的名字和他留下的身份,才能在江陵隐姓埋名!我不愿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但我却又渐渐成为了他。”

荆白雀叹息:“你影响了他,他也影响了你。”

司马文善猝然擡起头来,往日那个从容淡然,八面玲珑的司马文善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苍白脆弱的灵魂,在风霜中飘摇欲碎:“阿雀,你会不会觉得,我不争天下既幼稚又可惜……其实我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那个时候,我被桓玄抓走,被威胁被监禁,我只会哭,只会哭,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讨厌宁峦山,可有时候我又很感激他,他确实救了很多人,救了阚姨,救了虫鱼,救了拏云台上下,他让我的生命得到延续,让我重新苏醒,让我感觉到了世间的美好,有时候夜深人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也会与我描绘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图景。可是越美好,我越讨厌他,甚至恨他,恨他占据了我的身体!恨为什麽要让我知道这些!恨生在那样美好年代的人为什麽不是我!”

“……等我离开颍川,在江陵落脚的时候,我已经想不起来曾经的自己该是什麽样子,如你所言,我变成了他,又或者说,他也成就了我。”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天窗外更暗了,密云布满建康城上方,刘义真起身朝外,头顶的帽子差点在门前被狂风吹飞。

司马文善的身上再没有一丝光,石墙上的火烛被吹熄,四下里暗淡得只能依稀辨别轮廓,但荆白雀準确地在黑暗中抓住了他的手,她用力一震,牢门从中断裂,于是她掸了掸衣裙,大步走了进去,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他。

“不是这样的。”

“阿善!不是这样的!”

“没有人规定,男人就不可以善良温柔,就像你从来没有觉得我应该怎样,我是不是应该做公主,我是不是应该嫁去魏国,你来见我,也只会问一句:‘你真的愿意嫁给拓跋嗣?’而不是‘你别嫁给他’。”

“我在这个时代,走的是少数人的路,天下万千女性,也只出了一个白雀,但你从来没有觉得奇怪,从没有为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因为这就是你,你只是你,你是生活在一千多年前的司马文善,你很好,你的爱跨越了时空,我感受到了。”荆白雀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