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文善脸色却十分凝重,他与宁峦山角力过,知道他的心狠手辣以及杀伐果决,倒不觉得他会如此不小心,他记得荆白雀在牢里说,自己以前拉小提琴,那把箱子里的琴也许就是,宁峦山能费心做一把没有送出去的礼物,荆白雀在他心里地位一定不低,大概是有同样气质和经历的她,让她想起了他曾经的爱人。
所以把愧疚,以及来不及的好移情一部分到了荆白雀身上,才会对她十分照拂,否则光凭自己,也不足以控制他在大漠救人后的行为。
“那你知道,他是怎麽穿越的吗?”司马文善并不抱什麽希望地问。
“知道。”孰料,荆白雀却笃定道:“听说是那个下海的老板牵涉了人命官司,出去避风头,老板儿子从国外回来接手,宁峦山发现这个人居然是当初害死他奶奶的人,你大概能猜到他做了什麽吧,他决心报仇,蛰伏数年,把所有人一锅端了,当然,他自己也死了,在那之后,他来到了这里。”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她在江陵遇到司马文善时,尽管怀疑过他是穿越者,但从没将他们当作一个。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
司马文善叹息:“他想改变历史!”
难怪宁峦山会在雀离大寺许那样的愿望,愿与吾妻来世不複相见,他那些年或许一直在后悔,后悔如果自己从没有去过那个学校,没有遇到过殷若,那个姑娘或许不快乐,但这辈子大概率能活得好好的。
他那麽苦心孤诣要推翻所有人,甚至都不肯让司马氏複位,就是怕现在穷驽之末的司马氏之后再被推翻,继续回到历史线,他要做的就是彻底打乱因果,给殷若生的希望。
当然,这一辈子太苦,他根本不想来到这世上,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放纵一回,称王称霸爽一把,就彻底和这个糟糕的世界说再见,何乐而不为!
这也能解释为什麽宁峦山本来强势主导他的身体,压制他数年没有觉醒,却偏偏在南燕战场上由强转弱,因为他曾经想要设计在广固之战中杀死刘裕接管兵权,而刘裕一死,历史将发生重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反过来对未来的他造成影响,从而间接影响到他穿越的灵魂。
“……所以,我才能在那一场战争中‘趁虚而入’完全觉醒。但因为宁峦山从前的布局和安排,我已经被无形的推手推入历史的洪流之中,身不由己。随着老师权力的越来越大,他会越来越忌惮我,我和他之间再也走不出第二条路,但如果历史改变,和宁峦山一样来自未来的你也会受到影响,不仅仅是从这个时代消失,你可能会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上,过去、现在、未来!”
荆白雀心里烦躁,几次想打断他的话,但都被司马文善强势压下,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她没有耐心去听。
“司马文善……”
“你听我说,你是不是最近时不时感到很虚弱?因为我们现在都处在历史的变动之中!白雀,谁都可以死,但你不能,我也绝不会让你消失!”
“可……阿善……”
“没有可是,因为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一直都是,也许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司马文善,也没有多少人欢迎我的到来,如果我死了,动乱结束,刘裕登极,历史就会回归正轨,你也许就可以回家了!”
“你不用再杀人,可以继续弹琴,未来或许还会有美满的家庭……”尾音被一道破空声打断,他将荆白雀按在怀里,飞来的冷箭扎在身上,他用力一折,带出怀里一簇染血的茉莉花。
荆白雀擡头,声音颤抖得几近失语。
“你,你真傻啊!”
“阿善,我来这里四千多天,没有一天不想回家,你让我回去,可我真的还回得去吗?为了活下去,我在这里杀过人,为了生存,我甚至吃过人肉,我假扮过公主,有时为了达到目的,也会用我获得的权利去驱使别人,我在这里扮演一个古代的人,演得有时候我都分不清真假,我已经不像个文明时代的人了,我真的还回得去吗!”
“我故乡在江南,可我在这里却成了大夏公主,成了一个匈奴人,不,我甚至连我是哪国人都不知道,我不被任何人任何国家接受!况且你看啊,我现在人就在建康,不,就在南京,但我眼前难道就没有横亘任何的阻碍?我还能融入过去的生活吗!我还能回得去麽!”
荆白雀声嘶力竭地呼喊,像一盆水倒进沸腾的油锅,那些埋藏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的秘密,统统在此刻重见阳光。
司马文善知道信念的崩塌对一个人的摧毁能有多彻底,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中的污渍,温热的掌心覆盖在荆白雀的眼睛上,不让她被血色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