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那人又如此绝情。
“我,并无亲眷。”
柴火似乎要燃尽了,火光被黑夜啃噬着,一点点低伏下去,在狠戾的风声中垂死挣扎,烧火的人却无动于衷,任由自己被浓重的黑色所笼罩,像一个溺水者,亲手放开湖面上最后一根浮木。
“父亲和母亲很早就战死在边关了,我甚至未曾见过他们。我能看见的,只有不茍言笑的管家,来来回回忙活的奴仆,摆满了整个祠堂的写着名字的木牌,以及一个很大、很空的将军府。”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就要被这穿林而过的风一并吹走,“没有人会来探望一个没落的将军府的遗孤,只有他会来。”
“他时常换上常服,背着人来府里看我,捎些御膳房的糕点,又或是各地送上来的奇珍,他说,他希望我成为蔺家先祖一般能护卫河山的将军,不要堕了蔺家的门楣。所以,我十六岁便出仕,领的第一桩差事是……”
他顿了下,似是有些记不清了,边上却有一道温和的声音替他接续下去。
“是赈灾,啓庆十八年,宛平水患,你是钦差之一。”
蔺师仪侧目过来,奇怪身旁的姑娘怎麽会知道这点微末的琐事,却见她将手中的草叶撒进火里,让那已经奄奄一息的火星重新迸出来,在长夜间烧出一个供他们栖身的、光亮的洞。
“我是靠朝廷的赈灾粮活下来的,你这麽一提,我也该给他烧一些的,”楚火落拍拍手,抖落沾上的泥灰,“好啦,吊唁完了,希望他接了我的草,下辈子能做个能分辨是非的人。”
恩怨是非都于此刻烧成了一抔土,由风领着,归于山野,川泽,天地,归于漫长岁月,成为蝼蚁落脚的尘泥,成为草芥扎根的过去,成为树根斑驳的年轮,唯独不可成为某颗心上腐烂流脓的疮疤。
蔺师仪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低眉笑出了声,在这寂寥的山野间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