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内容不只有这些——埃列什基伽勒还要求乌鲁克向库撒提供一笔巨大的赔款, 因为伊什塔尔的无理取闹耽误了她的工作,使库撒的百姓没能及时享受到守护神的庇佑。
即使库拉巴以商贸为交换(至少名义上如此), 让神庙请求埃列什基伽勒免去了一部分, 剩下的数额依然令人心惊胆战……当然,这并非王室需要操心的事, 因为埃列什基伽勒点名了要红庙出这笔钱。
“对此,王室感到非常遗憾。”西杜丽说,“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王通过了朝政会议的提案,库拉巴会开放一部分粮仓用于赈灾……”
“安努在上!”对方尖锐的叫喊打断了她的话,他双手高举,像是在向天空中的某种存在呼喊,“伊什塔尔大人竟然被舍弃在了那冰冷的冥府,遭受埃列什基伽勒的折磨,猊下对此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吗?!”
尽管他的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可笑,但西杜丽知道他是情真意切的。
因为失去了行省税权……哪怕名义上它仍归属于红庙,可那笔税款早就进了王室的金库。这个冬天,埃安那的贵族们都过得不太快活。
库拉巴的粮食只提供给平民,王甚至为此特意任命了一位临时赈灾执行官,由他和几位财政会议的t大臣一同处理此事,整个分发粮食的流程都避开了红庙,就是为了防止红庙私下将粮食据为己有。
这种情况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红庙和贵族们才是伊什塔尔的宠儿。任何来自库拉巴的恩赏,都不可能越过他们赐予那些普通百姓。
“大人。”西杜丽选择了一个可以避开他名字的称呼,因为她根本不记得对方叫什麽,“恕我直言,唆使伊什塔尔大人的是红庙的祭司,不提前告诉任何人就擅自离开红庙的是伊什塔尔大人自己,而这件事情之所以拖到现在都没能解决,也是因为红庙一开始迟迟不愿将伊什塔尔失蹤的消息禀告给王室……说到底,这件事本就与库拉巴、与猊下无关。”
“猊下不知道?”小胡子冷笑一声,“只怕猊下的鸟儿们恨不得把巢都筑在红庙的大殿里。”
然而,他的两条手臂失去了力量,软软地垂了下来,砸在了桌子上。西杜丽并未被吓到,她从这沉重的声响中读出了对方的恐惧。
当猊下的灵魂仍常驻于冥府时,她也有过类似的感觉,那时的对方也是这麽咄咄逼人,没人能料想到,有一天他们之间的地位会彻底互换。
“库拉巴愿意开放粮仓,仅仅是出于王的宽厚以及猊下的慈爱。”她完全略过了对方的嘲弄,继续道,“而且,猊下过去就数次为伊什塔尔大人擅离职守的事向埃安那一方提出谏言,最后都被长老会议抛之脑后,‘我等本身就沐浴在伊什塔尔大人的荣光之下,所以这对埃安那而言也是甜蜜的负担’——如果我没记错,沙鲁金大人曾说过这样的话吧?”
然而这份甜蜜最终还是酿成了苦果……而且远比他们所能承受的更惨痛。
命运弄人,伊什塔尔想要成为那个通吃的赢家,于是离开了埃安那,可最后不仅没有得到任何东西,还让她的拥趸也变得一无所有。
西杜丽觑了一眼旁边正在滴水的陶罐,水面已经逐渐逼近了刻度线:“大人,之前定下的面谈时间已经快到了。无论您是自己决定要不要盖印章,或是要传书向埃安那的长老会议请命,又或是要等到埃安那举办公民大会投票之后再作结论——这些王室都不会干预,但你们最好尽快给出答複。”
小胡子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至少去掉禁酒令……这个冬天太冷了,没有酒的话,会有很多人冻死在这个凛冬的。”
“这不该成为让埃安那困扰的事。”西杜丽微笑道,“我们都知道酒是怎麽来的,如果埃安那连粮食都不够,又怎麽可能産酒呢?”
告别红庙的来使后,西杜丽没有急着回到王宫,而是先去了哀悼之塔的施工现场。
经过数月的建造,哀悼之塔的地下甬道已经彻底建造完毕,开始搭建地面以上的部分了。
为了保证方碑塔比例的準确性,每一块黏土砖的规格都是经过严格裁量的,每搭建好一层,施工就会暂停,让匠人在上面雕刻严密的纹样,然后由猊下亲自检查黏土砖上的雕纹,确定纹样没有问题后才会继续施工。
虽然工艺複杂了一些,但哀悼之塔的构造较为简单,在打下地基后,基本就是重複同样的过程,现在塔高已经积累到了需要使用起落架的程度。
西杜丽绕过一堆搁置在路边的黏土砖,又避开了一个盛满了水泥的木桶,即便如此,当她穿过施工地之后,衣摆上还是沾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因为冬季潮湿的空气,逐渐变得像淤泥一样潮湿又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