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略过了他的抱怨:“梅林,你这辈子失去过什麽重要的东西吗?”
梅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深沉,就连摩根都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提得有点傻了。
“我失去过,不止一次……而且每一次都很惨痛。”她说,“无论那些人出现在你生命中时多麽浓墨重彩,让你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失去他们,他们的消逝也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每次得到教训,我都会变得比上一次更谨慎,但痛苦从未停止重演。”
回忆起那些往事时,许多熟悉的面孔在她脑海中闪过,有艾斯翠德,也有其他人,有她作为“摩根”而认识的,还有一些更久远的故人。
即使以她的记忆力,那些故人的音容也难免在数千年的时光中逐渐褪色,但每当想起他们,总会有一股美好的感情涌上心头,教她明白他们永远是她或不可缺的一部分。
“出于某些原因,我以一种警戒但消极的态度虚度了一部分人生,可事实是——我拥有妖精之血,而我的某一部分和盖亚联结在一起,这不是我单方面地拒绝或逃避就能解决的,而我也厌倦了这麽做。“
她想起巴尔,然后是耶米玛,距离她们之间的那场对话甚至没有过去一个月,但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我还年轻时,从不会站在原地等待机会来找我,而我做出的任何决定——哪怕那个决定大胆到让所有人都认为我可能是疯了,也是出于我本人的意志。”她说,“所以我会直面这一点,承认我并不处在自己理想的立场上,并且我想试试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做什麽,能做到什麽程度。”
梅林仍看着她——神情专注,片刻不移,仿佛他打算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耗费在这件事上。好一会儿过去,他才重拾笑容,变回了她所熟悉的那个梅林——但也不完全是,应该说他看起来很像他们最初相遇时的样子,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几年前。
“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他柔声道,“年轻真好,对吧?”
“很难想象说这句话的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可能人类的那部分血统对我还是有点影响的。”他轻声笑了起来,那张漂亮的脸沐浴在清晨的微光中,“也许等离开这个房间后,我的心态又会随之改变,沉浸在对你和亚瑟之间关系的恼恨和妒火中,但是……小公主,最后我总会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这不是没有理由的,不是吗?”
无论梅林突然顿悟了什麽,他卸去重负的神情都让摩根为他感到高兴……但另一方面,他似乎变得更加危险了。
并不是说对方又会出手干涉什麽,而是他似乎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让他们曾经泾渭分明的关系——他不可能得到她,无论他怎麽做,最后也只会尝到苦果——然而,这种複杂却稳定的关系在他的微笑中再度变得暧昧不明了起来。
她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意味。
但正事在前,摩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将浪费时间在个人感情上,无论梅林打算或不打算做什麽,她打算或不打算回应什麽,这些都要排在整个国家的命运之后。
她避开了梅林的视线,转身从收纳柜里去取下一个木盒,盒子里有数十个分格,分别摆放着这次实验需要的施法材料,分量精确到克。
“说回血魔法的话题。”摩根说,“虽然我想你多少已经猜到了,这次实验的灵感确实源于艾斯翠德的治疗过程。”
决战日当天,艾斯翠德在固有结界中被盖亚贯穿了心髒,却没有立即死亡——虽说除非击中脑干,否则人的生命体征一般不会即刻消失,但摩根依然认为这是盖亚故意留了一线,意图将複活艾斯翠德当作她接受成为其傀儡的奖赏。
然而,她最后拒绝了伦戈米尼亚德,连带着盖亚也没有複活艾斯翠德,可既然理论上存在着继续维持生命的可能性,只要明白其中的原理,或许她也有能力延续艾斯翠德的生命。
这种设想在见到梅林后得到了肯定,他认为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制作一件拥有心髒机能的魔术礼装,以填补艾斯翠德胸口的空洞。
“话是这麽说,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麽简单。”梅林解释道,“不同于人体的其他部位,如果以灵魂为基準,心髒和大脑往往是灵核的所在之处,只有顶尖的人偶师才有可能制作出完美的替代品……应该说,等我们真正找到这样一位人偶师的时候,艾斯亲的尸体早就已经烂光了。”
当时的她急火攻心,忍不住对他发脾气:“你不知道该怎麽做吗?作为宫廷魔术师,你怎麽什麽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