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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掐我一下,嘶, 疼。”女人隔着棉裤揉大腿,被掐她的同伴的笑声感染,她笑出声,带着对未来的希翼说, “我要攒碎花布做窗帘和门帘, 找田书记批木材,打床、书桌、衣柜。市里家属院有车棚, 你们说厂长给不给咱们建车棚?万一有车棚,棚里没有几辆自行车,那多难为情。我决定了家属院盖成,我高低得整一辆自行车……我老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美梦。”她慌乱捂住嘴巴,生怕洩出一丝笑声,惊醒梦中的自己。

“你们说职工楼通不通自来水?”

“……不好说。”

“不好说个屁。”

“也不用等到那时候,我现在就能学他们怎麽不耐烦跟咱们厂长解释财政不批钱,你们瞧着,他们指定又说,厂长诶,谁的一辈子不遇见几件大大小小的困难!你们食品厂遇到了困难,咱们自来水厂也遇到了困难,咱们相互理解,暂时各自管自己的困难。你要是和我擡杠,那我只能说你是乌啥啥邦,我给整忘了,但是我忘不了有一个四眼仔说咱是啥扯淡,给咱扣上犯了真理性错误的帽子,然后他又跟厂长保证啥时候自来水厂有余粮,第一时间修通咱们这里的自来水管道,给食品厂通自来水。”

“我可跟你们说好了,这回自来水厂唧唧歪歪说他们咋困难,咱们别去找田书记、姚主席撑腰,咱们直接到市政府找领导,让领导必须给咱们解决这件事。”

“我可不想再听那两人啰哩吧嗦讲领导头疼的事多着呢,让咱们别拿鸡毛蒜皮的事烦领导,耽误领导干大事。”……

正式工出了工厂,找了一块背风的地方讲话,临时工不敢停下来歇息,走夜路回家,村里静的可怕。突兀出现一只狗的叫声,其他狗被吵醒,钻出狗窝疯狂叫,有人披着棉袄出门,呵斥了一声狗,打开院门,探出身子警惕喊:“谁在那里!”

本来打算静悄悄回家的临时工扬声喊:“是我,齐老五家的永河。”

“是你小子。不是我说你小子,生産大队没解散,你小子白天藏芦苇里躲懒,晚上四处溜达,有人头粮撑着,饿不死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政|府不白白给你粮食,还要问你要粮食税,你不勤快点,真打算让你爹娘管你一辈子,给你种一辈子地!”

突然出现了其他声音:“永河,你的地给我种,粮食税我交,每年给你两百斤粮食,咋样?”

“不咋样。”齐永河翻院墙翻进自家院子里。

他家邻居趴在两家共用的墙头上,好奇问:“大冷的天,你干啥去了?也不嫌冷!”

齐永河没搭理他,推开门,闪进屋里。

屋外的人猜他不是赌钱,而且还输了钱,就是逮野鸡了。他们这麽猜是有根据的,一,齐永河名声不好,二,齐永河输了钱,让他爹娘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有可能新媳妇一气之下回娘家,齐永河肯定不能把自己赌钱的事说出来。要是第二种可能,那就更好解释了,忙乎了大半夜,空手而归,他说出来,丢不丢人吶。

屋里,齐永河躺下蒙头大睡。

天亮了,从田老财那里赊的羊咩咩叫,齐永河媳妇王六妹从硬邦邦的棉被里爬出来,她穿上衣服出门喂羊,好事的人隔着院墙说齐永河昨晚耍了一夜牌,嘴上说他看王六妹老实,不忍看到王六妹被蒙在鼓里,实际上怂恿王六妹跟齐永河干架。

棉袄里空蕩蕩的,王六妹没顾上拿绳子在腰上扎一圈,寒风从下摆窜进去,她打了几个寒颤,加快速度喂羊。见羊美美的享用早饭,王六妹没给院外人一个眼神,跑进屋里拿绳子扎棉袄。

挑事的人撇了撇嘴,一脸不愉离开。

王六妹回屋的时候,齐永河已经起床了,站在门前四处张望,见附近没人,他火速关上门,一脸得意炫耀他们村只有他成了食品厂的临时工,他十分激动,但是没有忘了压低声音。

见王六妹傻乎乎张大嘴巴,眼睛睁的圆溜溜的,齐永河嘀咕一声傻妞:“这件事咱俩知道就行了,你别告诉别人,包括我爹娘。”言外之意就是也不许告诉你爹娘姐姐。

王六妹知道隔壁镇底下的村子建了一个私人窑厂,只用了半年,厂长成了万元户,当时报纸报道了这件事,没过多久,厂长家遭了贼,一开始丢电视、洗衣机、电风扇,后来丢钱,听说直到现在,厂长家还时不时丢东西。

王六妹不懂啥大道理,只知道一个人一夜之间太出挑了,会遭人嫉恨的,她向齐永河保证道:“我肯定不跟人说。”

小夫妻在吃饭的时候,齐永河爹娘来了,苦口婆心劝齐永河戒赌,齐永河呼啦呼啦喝完照人影的糙米粥,出溜一下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