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雪笑道:“像不像?”
庄楚生其实头一眼看见,就觉得柳倾雪真是不得了,将他的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他记得听过京城里一个人像名画师的课,那名师指点他们这些学徒说,人物画像要想画得出彩,工笔那是其次的,主要是在这个基础上要有神,要能抓住人的表情特征,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甚至在画像上可以表现出这个人的性格,那才叫有灵气,灵气大部分是靠天生,功夫却是可以靠积累,不光要下足功夫,还要不停地思考,才能触发灵气,不断用心地努力,才能提升绘制人像的技艺。
庄楚生对于绘制人像不怎麽擅长,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虽然画技有所提升,但当时做的并不是最好的,反而他的字却是被画师反複夸赞的,说他的字就像一副画,好多一起学习同学画完作品都请他帮着题字。
庄楚生觉得柳倾雪今天雕刻的这副小像,就如同那个画师所说,有神,而且是能看出他的性格。甚至让他有些汗颜的是,他觉得柳倾雪刻的小像神态跟他在衆人面前的略有不同,反而更像夜深人静他独自面对镜中的自己。
这小像虽然端的是一派坦然自若的神态,但眉目中还隐隐透出那麽一星半点的忧愁。她难道能窥见他的内心?庄楚生心里一抖,有种被揭开面具,被看穿,又无地自容的感觉。他赶快擡头看了眼柳倾雪,对方却只笑盈盈地看着他。
难道是他多想了?庄楚生低头又细看那小像,那小像眉目间的忧愁似乎又不见了,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麽会呢,庄楚生疑惑,方才明明觉得这小像的眉眼含愁,他赶紧贴近了又看。可手里的石像却被一只手抽走。
“是不是有点爱不释手?哈哈哈!”柳倾雪没心没肺地大声笑起来,“我还没雕完呢,你就这麽喜欢了?那你得等一等!”说完,就又拿着工具倒腾起来。
庄楚生:“”
果然还是他多想了,这小丫头真不像是个能看穿他的人!
据柳倾雪所说,先前的几下子是粗雕,后面还要细磨很久,她让庄楚生先回去,改天给他捎过去。
柳倾雪没立刻回答庄楚生为什麽不马上去外地学习步道的话,她跟着李工去过一趟县城,知道路费也很贵,现在的柳家真是负担不起她“外出学习”的费用了,她只能想着在集市上把这种石雕卖点钱。
看刚才庄楚生的反应,她的手艺应该能发挥点作用。村里每隔七天就有一次大集,她可以赶在集市上售卖她的石雕,听说县城里也有集市,如果卖得好的话,不但能付出每日的帮工工钱,还能积攒出路费,到时候她出门一学,回来再领着帮工们把步道用石块一铺,不就完活了嘛!
至于其余时间,就让帮工们每天攒点石块呗,反正石块早晚能用上,这横跨象蚁山的路程也不是开玩笑的,就怕用的时候还不够量呢!柳倾雪心里计划了一大堆,但一句没跟庄楚生提。
两个人就这麽蹲在山土道上,一个凿,一个看,偶尔庄楚生惊叹两句,柳倾雪也吹嘘两句,他们丝毫没发觉,背后的林子里,有人已经盯着这边半天了。
远处树后半趴着的赵青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他娘的,两人脸都快贴上了,你说的都对!她还真搭上这个小白脸了!”
紧挨着赵青的另一棵树后,一个背靠树弯膝坐着青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早提醒过你,当心这个书生!”说话的青年正是赵青那个远房亲戚四表哥,此人眼小浓眉,相貌平常,神色间却带些兇悍。赵青转过身,颇为不平地道:“四哥,你上次说这书生穷得快光腚,她就是不找我,也可以找别人,怎麽偏挑了一个这麽穷的找?这丫头的脑袋肯定是上次就坏掉了!”
“你懂个屁!”赵四吐了口口水,呸道:“你四哥我走南闯北,什麽娘们儿没见过,这种小丫头,偏就喜欢小白脸,一个个都恨不得倒贴!”
赵青闻言挠了挠,丧气道:“唉,那山路可怎麽办我爹又听了那边的挑唆,还让我去求柳家!”赵四冷笑道:“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赵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青心里一惊,他平日里是泼皮无赖不假,但跟眼前的赵四相比,还是软包子一个。听赵家母私底下说,赵四回老家就是因为在外面犯了官司,也不知是跟着谁一起把人给伤了,不得已才躲到这小山村一阵,赵家母让赵青离赵四远点。可赵青哪里肯听,赵四的种种行为在赵青看来,那就属于是“道上”混过的人,普通老百姓看见就吓得躲开,好不威风!他崇拜得很,整天跟着赵四屁股后厮混,觉得自己也能沾点“江湖”气概。